双腿没有知觉，并不代表他的眼睛不能视物。
坐在椅子上这么多年，他见过的医者不知凡几，可是，谁也不曾用崔嫣这样的目光来看这双腿。
她神情专注，自然流露一种让人信服的专业感和威严感。
她看着这双腿，没有一分鄙夷和轻视。
这一刻，医者的光华，在她身上熠熠闪耀。
崔嫣侧开身子，小心敲击了一下刑森的膝盖，只见原本垂落的双腿倏然弹了起来。
“可是有救？”刑安惊道。
发颤的声音，将心中的喜悦泄露。
崔嫣没有说话，小心地将刑森的裤腿退下，净了手后将方才检查的结果记录了下来。
“我的腿，可是有救？”刑森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他本以为，自己已经认命了，已经能够做到心如止水了，可是，在看到方才双腿突然弹起的一瞬，他才发现，他一直就没有真的放弃过。
没有人愿意顶着残疾生活一辈子，他也不例外。
他也想要去奔跑、跳跃，去肆意挥洒自己的青春。
然而，他的欣喜并没有持续太久……
崔嫣摇了摇头，道，“如果早些时日，或许能救，不过现在，肌肉已经完全萎缩。”
她是医者，不是神。
很残忍，但这是事实。
因着她的话，刑家父子原本晶亮的眸光顿时黯淡而来下来。
虽然早有这样的心里准备，当结果再一次被宣布时，心里还是忍不住会失落，会难过。
想到查看的结果，崔嫣欲言又止，“刑老爷子，崔嫣还有一句话……”
刑安点了点头，将侍候在旁的丫鬟唤退。
待房间里只有她和萧钰，还有邢家父子二人时，崔嫣才道，“刑公子的腿，不是先天宿疾，乃是人为。”
轰！
人为！
刑家父子睁大了一双眼，完全没法接受这样的结果，刑森更是生生捏碎了手上的扳指。
他顶着残疾的双腿生活了二十多年，到头来，竟不是先天残疾，而是被人陷害！
刑家父子气归气，到底是经过风浪的人，很快便恢复了平静。
“刑公子，我给你包扎下吧。”
“无妨，小伤。”刑森说，“方才，失礼了。”
崔嫣：“……”
看着伤口飙血，她作为一个大夫，很难受啊。
刑安说，“想必，娘娘已经查清楚了缘由。”
“刑公子的小腿内，沿着肌肉纹理，插入了两枚细小的银针，银针扎在经络之处，行走之时疼痛难忍。公子年幼不能言，所以一直没能弄清楚病因。长期不运动，引起肌肉萎缩、肢体行动障碍，久而不能行。若发现及时，取出银针，通过按摩、针灸以及药物浸泡，让肌肉重新恢复活力便可痊愈，可是现在……”
崔嫣叹了口气，“崔嫣无能。”
她发现，她无法做到一个医者的冷静。
这一刻，她觉得自己就像一个残忍的刽子手，将刑森的希望生生撕碎。
这般宁静如兰的人，这一生，都要在椅子、床榻上度过，崔嫣的心莫名揪疼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