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白子拖着一条腿,熟门熟路,几个转折便来到了黑尸塔下,此时黑尸塔上空云层如泰山压顶,仿佛随时会向地面倾倒,使人一望之下便心生不祥预感。
萧鸿二人凝望黑尸塔,仿佛面对一只炸毛的凶兽。而这凶兽之前还在沉睡,现在已经苏醒过来,向着任何来犯者挥舞着染血的爪牙。
“这股杀气……比你义兄还要凌厉。”鸿雁吃惊地说道。
萧贱眉头一皱,心知张智难之所以杀气无匹,是因为曾诛杀了一万士兵。而这杀气远在其之上,除了坑杀数十万人的白起,再无其余人担得。
“白起……魔体恢复了?”萧贱冒出一句。
鸿雁点了点头,玉手轻捏萧贱手掌,萧贱心中一动,转头向她望去,见她全无惧色,心中也是勇气陡生。于是两人并肩而行,踏入黑尸塔大门。
两人一进黑尸塔,只感到那浓如实质的杀气渐渐转淡,随后消失,使两人颇感困惑,不知白起身边发生什么异变。
两人也不去多想,径直走上了二楼,发现南朱子正候在楼梯口,面色平静,就当刚才之事全未发生,向两人翩翩施礼道:“萧相公,鸿姑娘,请这边走。”
萧贱不动声色,点了点头,跟着南朱子穿过一条长廊,走进了一间如同审案公堂般的房间。
在此堂上,白起依旧是白须垂胸,仙气逼人,正襟危坐于一高台之后,双瞳微微发红,俯视着台下众人。
大堂正中,西青子被牢牢捆缚,双膝跪地,披头散发,双目低垂,一副了无生趣的样子。
大堂两旁,站了四名身披血红罩衣之人,均身材高大,罩衣两侧高高鼓起,不知有何物藏于衣下。
东白子和南朱子走上前去,向鬼谷子深深一拜,之后不发一言,退在公堂两旁,位居四名红衣人之下。
鬼谷子目光如刀,扫过萧鸿二人,道:“两位既已拜入我门,见了本座,为何不跪?”
萧贱夷然不惧,挺胸道:“在下不曾记得拜界主为师,之前无意闯入贵村,早已向界主行过客卿之礼。哪知界主竟设计相害,在下心念界主之前招待之恩,不与界主计较,这跪拜之礼,还是能免则免吧。”
东白子与南朱子闻言大惊,南朱子急忙出列道:“萧……师弟何出此言,你们之前不是已然顺从,表示愿意归附界主了吗?”
“南朱子,不得无礼。”白起严厉地扫了南朱子一眼,接着对二人道:“既然二位并无拜师之意,便还是我的客人。先前我三位弟子求贤若渴,恐怕使了些上不得台面的手段,本座在此给二位道个歉。”说罢,微微欠身,算是行了一礼。接着道:“二位既然来此,正好可以帮我断一桩案子,我这逆徒西青子竟趁我不查,做出了天怒人怨之事,我正不知如何量刑,还请两位参详参详。”
萧贱刚才话语一出,已然做好了撕破脸皮的准备,哪知白起全不动怒,几句话轻轻揭过,竟转而请二人求助,萧贱一时不知作何反应,愣在原地。
鸿雁上前一步,接过话题,道:“既然界主开此金口,我二人怎敢推辞?还请界主说明此人所犯之罪,我俩也好帮着出出主意。”
白起面色凝重,望着西青子说道:“此人这数千年来,竟在村中私设刑场,将周边村民偷偷抓来,尽数折磨致死,埋于地下。刚才正在行凶,被我抓了个人赃并获。我念在师徒一场,这才留他到现在,给他一个受审的机会。”
东白子和南朱子均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一齐冲到大堂正中,跪在西青子两旁,不停磕头道:“主人明鉴,西青子绝不可能做出如此恶行,还请主人暂缓行刑,给我俩查明真相的时间。”
萧贱与鸿雁对望一眼,均想:“这倒真有可能是西青子做的,毕竟其泄欲之时全由第二人格代替,本人自是不知。”
哪知西青子忽然出言道:“师妹,师弟,你们的好意我心领了,这些事全是我做的,我诚心认罪,愿受任何惩罚。”
萧贱一惊,只见那西青子面色凄苦,一副痛不欲生的样子,一时也不好妄下判断,谁知鸿雁忽然高声道:“西青子,你需将你所犯罪行一五一十地供述出来,我们既然被请来陪审,自是要处事公正,你如撒谎,想要替人隐瞒罪行,当逃不过我们法眼。”
西青子闻言,嘴巴一扁,居然嚎啕大哭起来,这一哭不要紧,整张脸上皱纹尽数萎缩,更显难看。哭了约莫小半个时辰,终于哭声渐歇,抽泣道:“我……自小便爱贪图便宜,常做些小偷小摸之事,到了成年,更是变本加厉,一次村中来了贵妇,我见其所携金银甚众,一时贪念上脑,竟杀人夺宝。随后远走他乡,干起了走私买卖,身家渐富,其后起了归隐之心,娶妻生子,其乐融融。”
“哪知我那妻子仅是贪图我家富有,嫌我长得丑怪,与村中俊男私通,被我发现。我妒意难忍,精神失常,持刀刺死奸夫。尔后贪念再起,欲取其容貌,便将其皮肤剥下,罩于我身,回见妻子。”
“吾妻见我形貌,骇得尖声大叫,遽奔至县衙,将我上告。县老爷见证据确凿,便定我之罪,将我打入黑牢。幸得鬼谷子主人神通广大,从狱中将我救出,使我两世为人。”
“我自拜鬼谷子主人为师之后,发誓改过自新,一心向善。千年之前,我正在子午谷中散步,突然发现一名妇人倒在路边,我急忙将其扶起,发现其仍有气息,生怕其为阴气所侵,变为化物,便急匆匆将其背至两界村,藏于黑尸塔一楼,使其与阴气隔离。”
“我为她端茶送水,施针喂药,过不多时,她微微醒转,向我连声道谢。”
“我望着她朴素的笑容,突然心中顿悟,知晓我历经多年贪婪依旧,不过所贪之物已非金银财宝,也非俊俏容貌,而是夫妻和睦,子女成群。”
“她本是寡居之人,被叔嫂逐出,无家可归。我便隐瞒了鬼谷子主人,学黑尸塔之法,将一间土屋涂满黑漆,并在周围种植驱阴植物,将她收留下来,每日前来与她相聚,甚是快乐。”
“其后我又去附近村落偷来婴儿,对她谎称乃是收养之子,她一见也甚是喜爱,便与我一同将其养育,我也得以享受十年天伦之乐。”
“哪知一****外出归来,发现母子二人身子冰冷,气息全无,不由心中惊慌,细细探查之下竟未发现任何伤痕,只道两人是因阴气加身,身染恶疾而死,当时心中之悲痛,实是难以形容,又恐被主人发现,治我之罪。于是偷挖一深坑,将两人掩埋。”
“按理说我得此教训,应当收住心猿,勒住意马,但不知怎的,隔了数十年,我忽觉得贪欲无法抑制,只想再去拐些妇人孩童回来当我家人。一日夜间我从梦中醒来,竟而发现黑土屋内出现了一妇一婴,不由又喜又怕,待那妇人醒转,我详细盘问,方知其不堪家人虐待,正准备自尽之时被我救下,便跟了我回来。而那婴儿则不知从何而来。”
“我见木已成舟,一时也记不起自己何时做过此事,便再度与此女结发,收养婴儿,组成了家庭。十年匆匆过去,尽管我小心谨慎,不让其受阴气所害,但悲剧终究还是发生了。”
“一日正午,我完成鬼谷子主人所托任务,回到家中,刚推开房门,便发现数年前的一幕再度重演,我那妻子与养女均脸色发青地躺倒于地,周身无任何伤痕。”
“我几欲心碎,只想随他们而去,于是站在屋外,静候太阳升起,但死到临头,突然又心生胆怯,求生欲望占据了上风,匆匆逃回屋内,避免了化为尘土的厄运。”
我将他俩与我前妻养子合葬,发誓绝不会再起凡心,决定孤独终老。
但在欲望面前,誓言犹如放屁,每隔三五十年,便会有一女一婴出现在黑土屋内,而我全然不知其是从何而来。而每次我都会忍不住将其收留,与其共同生活。同样的,十年之后两人便会死去。
如是周而复始,至今我已记不得有多少对母子死于我那黑土屋内,现下这对母子我已与之共处了七年,按理说应该还有三年寿命。刚才我正赶去黑土屋与二人相会,突然听见农田方向鬼哭狼嚎,紧接着光芒冲天,我正欲前去查看,忽见一个人影蹿出黑土屋,我心中大骇,急忙上前将其抓住,刚想下杀手,便看见鬼谷子师父那愤怒的面容。”
“我以为罪行败露,吓得魂不附体,刚想跪下求饶,哪知鬼谷子师父怒道:‘你做的好事,那屋里两人可是你杀的?’我顿觉一股凉意从心头升起,飞身往屋内扑去,只见母子俩相拥而卧,面色青紫,再无呼吸。”
“我双腿发软,浑身无力,拼命向两人爬去,忽然身后遭受重重一击,眼前一黑,再醒来时,已在此公堂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