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王军士兵服下金丹之后,只觉一股清气自腹中升起,绕中庭,升天柱,抵达百汇,旋即纷纷泊泊,涌向四肢百骇。转瞬之间体力尽复,伤痛全消,而且力大无穷,斗意昂然。紧接着一个个身形暴涨,好似熊罴,肌肉虬结,如缠巨蟒。一时只感快意非常,于是同时放声狂嚎,如同群狼哭月,百鬼哀鸣。整座山谷皆为之战栗。
张献忠看上去倒极是平静,但他心知体内变化之巨,如同翻天覆地一般。一股惊人内力生出丹田,入得气海,在他经脉内左冲右突,接连打破诸多玄关,将任督二脉连接起来。与此同时,他体表诸穴也似有万千针扎,将众多穴道一一打开,接引内力,使其与外界相通。过不多时,一道道清气源源不绝地自体表穴位灌向他体内,坚其骨,洗其髓,易其经,补其血。如是短短几个刹那,他已脱胎换骨,外表看来,他肤如玉石,眼如琉璃,身如山岩,气势非凡,端的如同神仙一般。
萧鲁二人隔了老远互相对骂,自是不知张献忠体内剧变。蓦地耳听天王军士兵发出狂嚎,立时住口,将注意力转向彼方,一见之下,登时被一个个体格巨大的士兵震住,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
须臾,天空飘来一朵黑云,其中发出怪声,隐隐似雷,又如巨浪滚滚。将天王军众将嚎声盖过,众将士听闻这怪声,回过神来,停止嚎叫,抬头向天,遥望那乌云。
随着那黑云临近,众将士看清了其中真相。
那黑云乃是由无数巨型黑鸦组成,群鸦翅膀扇动,齐整如一,是以形成巨响,惊天动地。
群鸦来到天王军近处,忽而各个自翅膀下伸出两支胳膊,手握细长骨矛,向着天王军俯冲而下。
此时石阵已倒塌大半,众将士再无躲藏余地,那黑鸦来势奇快,冲刺又极是精准,众将士猝不及防,被骨矛刺中者无数,转眼之间,阵中已是惨叫连连,伤者遍地。
张献忠面露疑惑,随手一抓,已将一支骨矛捏在手中,那骨矛上长满倒刺,但张献忠竟丝毫不惧。骨矛另一端的黑鸦见状,连使巨力,但骨矛便似在张献忠手中生根一般,纹丝不动。
张献忠倏忽出手,在那黑鸦头上一按,那黑鸦顿时脑浆迸裂,软瘫在地。他甫一出手,便见奇效,不由喜出望外,只想再与黑鸦交手,试试自己武功。
群鸦见同伴丧命,立时将目标转到张献忠身上,纷纷飞舞上天,再度向张献忠冲刺而去。
张献忠连续出手,转眼便将数支骨矛握在手中,刚想如法炮制,取黑鸦性命,忽觉身后风声大作,急忙纵身跃起。只见身下一道黑光闪过,他之前制住的数只黑鸦立时被撕成碎片,黑色羽毛飞得满天都是。
张献忠落在地上,刚想去会会那黑光主人,忽然,他双膝一软,就地滚倒。他这一惊非同小可,急忙向下身望去,只见他膝盖处插满了黑色羽毛,早已血流遍地,但他竟半点未觉疼痛,便似双腿已不属于他一般。
眼看遮天黑鸦就要发起冲刺,他心中大急,高声下令道:“布万针阵!布万针阵!”
众士兵立时醒悟过来,十人一组,围成一圈,挺其长戟,朝向天空。
这万针阵本是用来对付骑兵冲锋之用,阵型可大可小,人数可多可少。此时士兵们将阵型临时变化,用来对抗群鸦冲刺,倒也灵活机动。
群鸦全不知此阵厉害,依旧向着天王军直冲而去。一瞬之间,无数锐器入肉之声在阵中响起,随即鲜血狂喷乱洒,如同下起了倾盆大雨。
待得血雨下尽,只见几乎全部黑鸦皆被长戟穿透,高高悬于半空。而它们兀自牢牢握着手中骨矛,骨矛另一头则插在天王军士兵体内。
伴随着不绝的“扑通”之声传出,黑鸦坠落,士兵倒地,战场之上霎时一片寂静。张献忠环顾四周,发现自己麾下士兵十人中仅有五人尚能站立,不由心下悲凉,只想放声大哭。
便在此时,天空降下一只黑鸦,生得高大巍峨,如同小山,黑珍珠一般的双目泛着隐隐红光,瞧来甚是吓人。身上羽毛漆黑发亮,全数向外张开,使它显得怒气极盛。
张献忠也是心中愤恨,狂叫道:“一齐上,捅它个千疮百孔!”
士兵们受尽苦难,满腔怒火无处发泄,闻言纷纷举起长戟,向着巨鸦捅去。
巨鸦倏忽翅膀一振,化作一道黑光,绕着士兵转了一圈,跑在最前的士兵突然就地一躺,翻来滚去,张口欲呼,却发不出半点声音,模样极惨。
张献忠瞳孔收缩,凝神一看,只见倒地士兵眼耳口鼻中插满黑色羽毛,伸手不停去抓,但那羽毛根部长满倒刺,一拔之下便割出伤口,鲜血直流,士兵竟似毫无感觉,生拉硬拽,很快便七孔流血,没了动静。
张献忠此时惊怒已极,已感觉不到半分惧意,眼见那巨鸦再次双翅张开,作势欲飞,双手奋力一撑,身入离弦之箭,向着那巨鸦直扑过去。
便在此刻,张献忠似乎看到巨鸦嘴角微扬,仿佛在邪笑一般,心知不妙。刚刚举起双手护住头面,便感到双手肘部一阵剧痛,紧接着他双手麻木,宛如脱离身体一般。
他深知此乃危急时刻,已无暇顾及身上异状,心一横,将双手放下,运功于头,向着那巨鸦胸腹处撞去。
那巨鸦全没料到他居然还有如此招数,翅膀急挥,想要避开。但在它身子刚刚离地之时,张献忠一头扎进它肚子,随后自其后背穿出,扑到在数丈之外。
那巨鸦身受致命之伤,痛得狂飞乱舞,在战场上形成一道黑光。其身上羽毛也随之四散,如同有灵性一般,尽往士兵身子柔软处飞去,士兵们各自以兵刃格挡,但依旧有不少人中招,一时间众人眼耳口鼻、四肢关节、********处皆有遭难,一眨眼功夫又倒下数百人。
那巨鸦又扑腾了一会儿,终于油尽灯枯,缓缓坠地,身上羽毛已尽数剥脱,如一只拔毛野鸡一般。
“这巨鸦如此厉害,师父,只怕你亲自前去也要脱一层皮。”鲁管仲心有余悸地说道。
萧贱皱眉苦思,道:“这巨鸦莫非是山海经中的青鸟?据说其生性喜管闲事,爱好替人做媒,还会用羽毛为人送信,怎得变成了这副恐怖模样?”
火蚕忽然在鲁管仲脑中插嘴道:“主人,我知道是怎么回事,那青鸟羽毛中本有一种小虫,叫作仕女红,喜欢听人心跳,感受温暖,是以常常附在青鸟羽毛,传递情侣间思念。但现下不知怎的,变得凶残暴躁,通过羽毛在人体柔软处开洞,依偎在血管旁,体会那心跳体温。”
鲁管仲咽了咽口水,将火蚕话语向萧贱转述一遍,接着道:“定是无相观音的邪法,师父,你怎么找了这么个魔头当对手?嫌命不够长么?”
萧贱耸了耸肩,继续向张献忠方向望去。
此刻张献忠死里逃生,刚想挪动手脚,却发现自己无论如何也动弹不得,知道那巨鸦体内定有麻痹毒素,自己沾染其血液,已深受其害,只怕就此变成废人,也绝非虚言。
他先前刚刚经历身体巨变,正志得意满,哪知转眼之间便跌入深渊,万劫不复,一时心下绝望,只想求死。但此时此刻,他便连自杀也做不到,想到此点,他不由悲从中来,怆然泪下。
天空云层渐渐散开,金光落下,随即无相观音自天空中缓缓降落,来到张献忠身前,柔声道:“你做到了,我的考验……还有最后两关。”
张献忠含糊不清地说道:“杀了我,让活下来的士兵离去……求求你了……”
无相观音发出清脆笑声,道:“张将军何出此言?再过得片刻,你便能身居万人之上,体会一览众山小的感觉,届时你会觉得此时苦楚,实是不值一哂。”
说罢,她自怀中掏出一个玉净瓶,自其中倒出一滴清水。随即那清水成千上百倍地扩展开来,转眼间便化作一个湖泊,将整个山坳处尽数淹没。
“置之死地,浴血重生,青鸟为媒,鱼游化龙!”她高声呼啸,那湖泊中心立时形成一个漩涡,将那些人形甲虫,重甲巨兽,黑鸦尸体尽数卷入,而天王军士兵则似有神灵庇佑,四散漂浮于湖面之上,远离了那巨型漩涡。
良久之后,那湖泊逐渐干涸,仅仅在石阵中心留有一个水池,其中波光粼粼,似有生物游动。
“张将军,你可知我为何要你经历这些磨难?”无相观音忽而出言道。
“我……我不知道。”张献忠毫无生气地答道。
“你体内已有云音修炼二十年的鸠鹊神功,所谓鸠鹊,乃是取‘鸠占鹊巢’之意,意思是借助她人身体修炼内功,至内功初成,便将此神功转嫁到自己身上,转眼便成高手,可谓习武捷径。”云音道。
“既然我已成高手,为何还要我经历这等磨难?”张献忠愈发不解。
“因为这鸠鹊神功只是一个引子,你如要超凡入圣,还需我运使自在道心,将天地灵气引入你体内,使鸠鹊神功生长壮大。但这一过程极是漫长,只怕要耗费数十年之久,我无此耐心,只好使粗暴一些的手段。”云音笑道,“因此我要你与天地灵兽厮杀,仿其凶意,夺其灵气,再辅以自在道心,便能使你鱼跃龙门,化茧成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