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的夜晚的天空出奇的透亮。抬头看去,天上繁星点点,好像离地面特别的近,几乎伸手可触。
何若辛从副驾驶的地方走下车,看向天空的时候也有一瞬间的怔忪。这样的夜空像是能洗涤你所有的心事似的,一瞬间整个心神都宁静下来。
和何若辛一起来的,只有李伟。不同于何若辛的淡定从容,李伟磨磨蹭蹭地停好了车,怎么也不愿意出来。
何若辛瞥了他一眼,转身向前方唯一的一条路走去,似乎完全不在意李伟的行为。被留在车上的李伟,看着黑黢黢的周围和何若辛快要消失在夜色里的身影,下意识地脱口而出:“等等我。”
何若辛听到身后的脚步声,勾了勾嘴角,带着些微的讽刺。
两人大概走了五分钟,到达了李伟说过的浮雕那里。何若辛的双眼在夜色里也能看得清楚。那一大整块的浮雕上面雕刻的都是女子的躶体。这些女子身下是一大片一大片的云彩,就像是她们在空中飞舞一般。在看到的第一眼,何若辛就明白了:浮雕刻画的实际上是这些女子的魂魄。
走过浮雕,前面是一条铺着木板的小路。一路两旁草树繁茂,几乎将小路遮掩。木板年久失修,一踩上去“吱嘎吱嘎”地响,在安静的环境中,听上去尤其的瘆人。何若辛看见路两旁的草丛里还竖着几块牌子,每个牌子上都是一首诗。诗句哀婉凄凉,像是女子所作。
李伟紧紧跟着何若辛,心里砰砰砰地直跳,就怕女鬼突然从草丛里跳出来,取了他的小命。所谓
“白天不做亏心事,夜里不怕鬼敲门”,说的就是此时他的心态。
直到走到一处亭子下,何若辛突然停住了脚步。
“怎……怎么了?”李伟一张嘴,声音都在发颤。
何若辛抬头,望向亭子上方挂着一块木板,上面写着一首熟悉的诗句:
龙江之水深百尺,君心奴家难测量。一声低唱等郎来,泪珠点点湿衣裳。
看来没找错地方。
何若辛收回目光,淡淡说道:“走吧!”
李伟“哦”了一声,赶紧跟上。
再往前走,地面被碎石覆盖,到处是施工的痕迹。
李伟指了一个方向说道:“这边,再往前走一百米左右就到了。”
“你带路。”何若辛说道。
李伟有些不情愿,却还是走在了何若辛前面。
迁址将原本的胭脂沟周围的环境破坏的惨不忍睹。何若辛见此不禁叹了口气。这些女子本就是在凄凉中死去,现在安息之处又被毁成这样,想没有怨气都难。
“就是这里。地上的盒子就是我说的装字画的那个。”绕过一个土堆,李伟停在一小片空地前,远远地指着,不肯靠前一步。
何若辛捡起盒子,上面阴气很淡。这更加深了何若辛的推测:字画不是女鬼的附身之所。
那女鬼现在到底在哪里?
何若辛低头,在乔山他们三人挖的坑里捏起一把土,用手指碾碎。最终手中留下一颗米粒大小的金砂。
怪不得他们三人会心动。仅仅随便一抓都能抓来金子,谁不会眼红?何若辛站起身,看向李伟。
“你看我干什么?”李伟本被何若辛看得浑身发毛。
“看女鬼怎么还不出现。”何若辛回道。他特意带着李伟过来,就是为了吸引女鬼。
李伟刚想说“你什么意思”,就感觉身后一阵阴冷的风吹了过来,腰间也似乎被绳索一样的东西缠住。这种被缠住的感觉李伟并不是第一次感受到。而上一次他几乎丢掉了整条小命……
他连头都不敢回,站在原地两腿发颤,喊道:“大仙,救命!”
他话音刚落,就见一条金色的光瞬时擦着耳边飞了过去。那是何若辛扔出的符箓。
只听一声毛骨悚然的尖叫声从李伟的身后响了起来,李伟顿时感觉腰间一松。他连滚带爬地爬到了何若辛身后,伸手去抓何若辛的衣摆,被何若辛躲过。何若辛冷声斥道:“躲一边去!”
李伟连声应着,躲到了土堆后面,见何若辛一人与那女鬼对峙,他想跑,却又不敢。犹豫了半响,还是留了下来,伸个头看向这边。
何若辛没有在意李伟的动作。他盯着白发披肩的女鬼看了一会儿,突然将手中的符箓收了回来,轻声喊了一句:“刘婉。”
对面的女鬼明显浑身一震,慢慢地抬起头来。
李伟犹记得女鬼狰狞的面目,见女鬼要抬头,不禁倒吸一口冷气。
让两人意外的是,抬起头露出真容的女鬼五官清秀,眼神迷茫,倒像是个无辜的少女。
“你在叫我?”声音也如铃声般悦耳。
见女鬼有反应,何若辛知道自己猜对了。那首下面的落款就是杭州名妓婉儿。再加上系统的提示,何若辛基本可以肯定,任务让他消除的怨气就应该是面前女鬼的。
“你还记得你怎么来到这里的吗?”何若辛放柔了声音,似乎怕吓到刘婉一般。
“我?”刘婉露出了迷茫的眼神,看了看周围的一片断壁残垣,摇了摇头说道:“我不认识这里。”
“龙江之水深百尺,君心奴家难测量。一声低唱等郎来,泪珠点点湿衣裳。这首诗你还记得吗?”
刘婉顺着何若辛的话念了遍诗,神色慢慢从迷茫变得凄婉,哀怨地说道:“记得,怎么可能不记得。我在这苦寒之地度了余生,到死也没见过那人一眼。这诗不过是些废话罢了。”说完嘤嘤哭泣起来。
何若辛叹了口气说道:“你还有什么心愿未了?”
刘婉甩了甩衣袖,用手捋了捋头发,说道:“那人曾经留给我一副字画,可惜被人意外烧毁。我心中虽不甘心,但也算是断了我最后的念想。”说完,刘婉看向了李伟藏身的土堆。
李伟立刻缩回了脑袋。
何若辛见女鬼似乎对乔山等人的怨气并不重,似乎并没有置他们于死地意思。
“你杀死乔山和张武是因为他们毁了你的字画?”何若辛问道。
刘婉闻言,露出个笑意,温声说道:“他们挖了我的坟,毁了我的画难道不该死?不过你说错了,杀死他们不是我,而是我的姐妹。”
刘婉话音刚落,她身边就多了几个身影。每个身影都披散着长发,身着长裙。这些身影一边向何若辛走来,一边用同样的语气一边说道,“他们挖了我的坟,毁了我的画,难道不该死吗?”
怎么女鬼都是一样的聒噪,喜欢重复没有意义的话?何若辛退后一步,用桃木剑在周身画了一个圆圈,将一张符贴在地上。所有接近何若辛的女鬼都被一层金光反射开来。
这些女鬼实力不强,何若辛对付起来也很轻松。但是他也没忘了他的目的,是消除怨气,而不是收服它们。
所以何若辛用桃木剑重伤了几个后,直接用灵力化作牢笼,将几个女鬼关了起来。这一招何若辛在对付纠缠严合丰的那个女鬼时也用过。那时候他还不太熟练,现在已经能轻松地控制牢笼的大小的位置,精确地将所有女鬼囊括在内。
做完这一切后,何若辛走到牢笼前,对着刘婉轻声问道:“你还有什么心愿未了?”
此时的刘婉身上被何若辛打到的地方还在冒着黑烟,看着何若辛的眼神也带着惊恐。
她尖声说道:“我们姐妹皆在这穷山恶水中凄凉死去,怨气缠身,竟连鬼差都不肯度我们轮回。何其不公,何其不公啊!”字字带血,刺得何若辛耳膜发痛。
“你们想轮回?”何若辛待她说完,平静问道。
众女鬼皆点头。
“我可以成全你们。但,作孽杀人的罪过也要到地府去赎,你们可敢?”
“望大人成全。”众女鬼齐声说道。
“那好吧。”何若辛一挥手,将牢笼撤掉,闭眼收敛了心神。嘴唇微动,念出一段经文。
经文正是那本经书上的内容。何若辛声音不比一般男人低沉,却清澈透亮,此时念着经文,听上去带着一股安宁的气息,让一众女鬼狰狞的神色柔和下来,身上丝丝缕缕的怨气也渐渐从她们身上剥离。
何若辛话音不断,足足念了十遍,才停歇下来。再睁看眼时,依旧穿着斗篷的阴差已经站在女鬼不远处。因为斗篷遮了面容,何若辛也分不出是不是之前见过的那位。
阴差如之前那样,给何若辛恭敬地敬了个礼,说道:“谢大人相助。”
何若辛有些好奇地看了阴差一眼说道:“你为什么叫我大人?”
“大人莫说笑,您天道眷顾,还请多照顾我们这些办事的。”阴差并不如何若辛想的那么冷漠,说起话来倒是让何若辛感觉对方似乎是有那么一丝……讨好?
“你这是什么意思?”何若辛在张荷那里也听到过“天眷者”这个词,似乎和阴差话中的“天道眷顾”语义差不多。
“小的惶恐,不敢泄露天机。”阴差退后一步,再次给何若辛做了个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