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顺想了想,说道:“那么,在包老哥看来,南边那位就没有胜算了?”
“也不能这样说。我不懂打战的事情,,但是我懂看人。这人一生,无非是求财、求权、求名,这两方势力的做法差异极大。青龙帮的人求财的方法,除了吞并北方各家势力过程采用了交战掠夺的方式,其余时候都是依靠海上的商路发家的,他们有自己的商队。而郑芝龙的势力,早年靠抢劫发家,后来依靠坐地收过路费备办了偌大家业;现在,他们已经是海上一霸,但他们家商队依旧不多,主业还是靠收过费。所以,就收敛钱财的方式而言,青龙帮眼光更高明些”。
“这求名就不谈了,两家都是海盗,没什么名声可言,都与官府作对。最后就是求权了,这两家做法也相差极大!”。
“南边那家,早年一直想混个官身,开始官府看不起他;到他坐大了,在那南海一言九鼎之后,官府才出面招揽。可惜,从天启六年到崇祯六年,郑家在八年时间一直要总兵官的官衔,朝廷一直没给;到前几年,更是闹翻了。所以南方这家的求权是想靠谈来的。而北方这家做法不是这样,人家从来就没想过洗白做官。京城那边传来消息,二年前,朝廷派人去招安,你知道青龙帮的人怎么做吗?他们直接把派去兵部尚书拒之门外,同时把锦衣卫的张大人直接给抓了。所以北方这家的求权,是靠打来的!其野心更大,不屈于人下”。
“所以,综述三者的区别,包某认为北方的这条过江龙更横一些。但凡是横的人,做事都是处心积虑,谋而后定。相反,南边郑家这位有点被动应战了”。
沈国轩和高顺两人边听边点头,对包和轩佩服不已的耳目手段和心思细腻佩服不已。三人这次愿意做代表前来,都是想抢个先手,不管是哪家胜出,他们代表背后势力交投名状的同时,也为自己背后的家族某点福利。
做为商人,他,他们从来不会把命运交给一个靠山,他们一般都是黑白两边都下注。除非,唯一的靠山是皇帝,否则都不会改变他们做法。
......
位于舟山群岛的普陀山,是海外佛教名山,自从西晋灭亡后,中原的汉人和贵族衣冠南渡,普陀寺就在此背景下被建立起来。南朝四代,普陀山一直香火兴盛。到了宋室南迁偏安,普陀山一带的香火就达到了鼎盛。元朝入主中原后,喇嘛横行天下,和各地佛道一样,普陀寺一度因为与赵氏皇族香火缘亲近,被蒙古人放火烧了一次。
朱家建立明朝后,普陀寺再次兴建,普陀山的附近百姓平日也信佛。民间百姓更是传言,观音菩萨的道场就在普陀寺,使得香客游人晚来不绝。近二十年,唯一的祸事就是出身普陀山的恶和尚张招远叛出佛门,在崇明岛为了海盗,一度让普陀寺的名誉受损陷入被动。
这天是佛教的佛诞日,普陀寺附近以打渔为生的百姓纷纷上山道寺里进香,以求佛祖庇护渔船出海平平安安。可今天,注定是不平凡的日子,二二三三的香客刚走上山岗,正准备进山门时,就发现东南的海面有密密麻麻船只。这支骤然出现船队,前部已过海角,后队还继续从天际外显露出来。
长江口海外的战事,已经吸引了各方明里暗里的势力在关注。形形色色的探子出没于淞沪、杭州湾、舟山群岛。
郑芝龙的舰队到了!他们正绕过舟山群岛,向西北前进。
很快,郑芝龙也收到前哨传的旗语回报:青龙帮的舰队已经从崇明岛出海,在西北面列阵以待。郑芝龙仔细查看前哨传回的旗语,连续打三个圈表示敌人已经列阵防备。
收到信息后,郑芝龙传令列双龙出水阵,以郑兴和陈晖为两个突前的前锋负责冲散敌阵,然后位于后军和左右两翼都包抄上去。以灵活的船技与敌军混战。
没错,就是混战!
郑家军最擅长于混战,混战过程还有利于发挥他们的一项优势——接舷战。郑家发家的几年,就是靠漳州一带海上子弟兵用接舷战的方法,夺取敌军的战船。这些闽南沿海渔民非常悍勇,那些年就是靠自己不惧伤亡的接舷战,用鱼叉、弯刀、投枪教训了荷兰人、西班牙人守规矩。
直到这五六年,郑家的势力扩展到东南亚各地,没有势力能够与郑家单独对抗,郑家将才不怎么使用接舷战的战术。但今天,他们面对强敌,他们再次拿出看家本领。
这种双龙出水阵,对两个龙头的要求极高,既要能顶得住敌人的攻击,又能在密集的炮火中搅乱敌阵才行。问题是,今天突前的郑彩和陈晖能顶得住敌人的交战炮火吗?
......
“戚继光号”上,卢象升拿着望远镜不停眺望这远处的海面;对这个新接触的望远镜,他有点爱不释手。做为曾经的宣大总督,一方主将,他太清楚这种望远镜的作用。这种神奇的物品就是统帅和侦查斥候兵手里的神兵利器。
张同方则有点脸苍白,他们两人被刘星请来观战,卢象升这个熟悉水性的南方人不碍事,但是张同方这个旱鸭子颠簸了几次后,已经呕吐了两次。
郑芝龙的舰队已经在十里外列阵逼来,钱延年抬头看了看太阳的位置和风向,再通过望远镜确认敌舰舰队的分布和方位。心里暗道:老天爷今天真是不给方便,初冬时节,居然刮着东南风。这种防线,这有利于郑家军的进攻。不过,风向变化无常,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他便下令道:“全军把所有风帆下降,改用轮桨驱动,后退二里!”。军令一下,位于指挥台上旗手快速的舞动旗帜,将军令一道接着一道传下去。
这就是轮桨动力又一个战术的优点。依靠风力驱动的航海时代,舰队转弯是不容易,连绵十里的海面,舰队在转弯时候根本无法控制阵型。至于调头,那就就更难了,正常的调头都是顺着风向绕一个大圈,然后在风帆角度和人力的协助下才能调头。但是,轮桨动力就可以做到直接后退,去掉风力影响,通过轮桨的转向变动,可以将战舰该前进为后退。
卢象升对钱延年的指挥方式很惊奇,战场临阵一般只会前进和包抄,不会整个战阵的撤退。他虽然不懂海战,但也知道在海上后撤是难的一件事情。于是,他向刘星问道:“刘帮主,卢某甚为惊诧,阁下贵为一帮之主,为何指挥的却是你的部署”。
这几天沉寂,让他彻底熄灭自己逃跑的侥幸心思;既然逃不掉,就干脆多看多学。就像现在,他对这场海战也是极为期待,这种大场面,可不容易见到。
刘星坐在在船头的太师椅上,放下手里的望远镜。他没有在意卢象升这种略带挑拨离间的话语,说道:“这战略部署运筹帷幄,本帮主自然是无人能比。但是,这临阵指挥,临机应变,钱将军才是我帮第一人!专业人做专业事,我不喜欢外行指挥内行。我不像你们崇祯皇帝和内阁那般老家伙那样,不懂又喜欢乱指挥”。
张同方已经习惯了刘星的“大逆不道”说话方式,闻言默默不语。卢象升却是张大了嘴吧,想反驳又反驳不了。骂人家是逆贼?人家本来就是逆贼,还对此身份坦然受之。论事实,他更反驳不了,带兵这么多年,他对朝廷的弊病深有体会。什么将在外君令有所不受,不是什么人都能玩的,也不是什么年代都可以玩的;因为,不是哪个君主都有这种放权的气度。
卢象升到底是个意志坚定的人,想不明白的事情就不想了,转而问道:“青龙帮既然有如此实力,为什么不先发制人,主动南下攻打郑芝龙?”。这几天,刘星在召集手下议事时,故意叫了他们两人旁听。所以,这次开战缘由,卢张二人也知道一些。放开了敌对立场,卢象升的军人职业病开始发作,开始寻根问底。
刘星继续用望远镜观看,边看边问:“卢先生,不管是陆战还是海战,都要讲究天时地利与人和”。
“论天时,现在是季风结束时节,夷州海峡的风浪比这里要大的多。论地利,南方是郑芝龙经营十几年的地盘,那里的海面航道、海里的洋流走向,水面下的礁石分布、沿岸的地型,我军都不熟悉;而郑芝龙在那里却能如鱼得水”。
“论人和,夷州海峡除了郑芝龙的势力,还有荷兰人在那里盘踞,荷兰人有六十膄战力精湛的西洋战舰。虽然郑芝龙和荷兰人都矛盾,但如果我贸然进入,必然会遭到此两方势力联手抵抗”。
“这好比当年三国时,刘表病逝,曹操借机取荆州。如果曹操夺取襄阳和江陵后收兵固守,则十分得当。结果曹操不单追着刘备杀到江夏,还毫无掩饰的准备趁势夺取江东。后面的事情,大家都知道了;荆州和江东两家世仇握手言和,共同对抗曹军”。
“所以,我得耐心等,等待对方主动北上!郑芝龙此人,纵横海上十几年无敌手,我料定他必然咽不下去这口气。此人过去十几年,郑芝龙在夷州海峡一直压着荷兰人;如果不是荷兰有战舰从本国源源不断额开到此地,同时雇佣了大量南洋土着充当士兵,他们也守不住地盘的”。
荷兰人从万历年间,一直与日本和中国的民间做走私贸易,每年获利丰厚,比英国人在印度的东印度公司不相上下。所以,郁金香民族一直没放弃马六甲海峡和台湾海峡的控制权争夺。
卢象升听后,再也没心思把玩望远镜了,和张同方对视了一眼后,两人都觉得刘星的可怕。这人对人心的把握揣摩到非常可怕的境界。
更可怕的是,外面的世界发生了这么多变化,朝廷却只知道鸡毛蒜皮。卢象升此时算是明白张同方说的神秘是什么意思。
这几天,卢张两人耳闻目睹了很多颠覆他们三观实物,比如这膄名叫“戚继光号”的巨舰,他们想象不出什么样财力和工匠技术可以建造的出来。比如全身包满了铁甲的龟船,钢铁打造的战船居然可以浮在水面上!
......
事实证明,钱延年的指挥把握非常到位。郑家军的根据风向变化后,左翼降帆减速,右翼保持全速;目的是在两军接战时,可以让郑家军的左中右三线同时接近敌人,以便充分发挥活力。
结果,青龙帮的战舰的平缓后退,舰队刚好后退两里位置与郑家军的双龙出水阵右翼龙头交接火力,却劈避开郑家军的左翼龙头和中军的火力。
进入了三里的火力射程,双方的红衣大炮开始互相炮轰。而青龙帮的中军火炮开始与对方“双龙出水阵”的右翼“龙头”陈晖交火上,而郑家军的左翼还在五里外干瞪眼。
这个小小的时间差,就足够说明钱延年在海上大军团作战的精确把握!第一招PK,钱延年胜出!
刘星默默的点头称赞,钱兆水培养的这个长子,刘星非常欣赏,有名将的风范。当然,望远镜的使用也是其中重要的助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