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回到了沙场,漫天的黄沙,呼呼的风声,还有将士们震耳欲聋的嘶声呐喊,再者就是战马的嘶吼和马蹄得得,即使闭上眼,往日的那一幕幕也依然清晰浮现在眼前,似乎不过是发生在昨天。
恪靖不知道她舞了多久的剑,因为在她的眼里,早已不见了皇宫,不见了那一张张陌生又熟悉的脸,不见了那些或嫉妒或惊讶或羡慕的目光,有的只是一道道闪着冷冽寒光的刀光剑影和散落在沙土中的鲜血,和那风过耳的干涩。
随着恪靖舞剑舞得越来越忘我,乐师们也被她的情绪所感,配合她的动作奏乐,乐曲渐扬,竟与她的舞姿融合成一体。
王良媛早已在一旁看得双目喷火了,本来是想让恪靖在众人面前出丑的,想不到非但不能让她出丑,最后还成了全场的焦点,这叫她怎么高兴的起来?
夫君杨勇呢?停止了咏诗不说,双眼还直直黏在了殿中央的女子身上,眼里还流露着叫惊艳的神色。
该死!她忿忿地瞪了眼成姬,眼里写着看你出的好主意的愤恨。
成姬也万分诧异,她没料到一次绝佳羞辱元氏的机会,最后竟演变成涨他人志气。令她最料想不到的是,元氏还留了这么一手,还真是大意了。
“元儿,什么时候会舞剑的?”独孤伽罗不愧是冷静睿智的女子,即使心神也被恪靖的舞剑给吸引过去,她还是能保持清晰的头脑找出疑惑。
元氏是她亲自把关亲自挑选的儿媳,她从来不知元氏还会舞剑,明明记得那个时候,元孝矩告诉她元儿稍稍读过一些书,性子稍倔而已。
“你又不是经常去勇儿那边,指不定是元儿闲来无聊,偷着玩呢。”杨坚倒是一点也不怀疑,“而且舞剑对强身健体也是好的,你看元儿最近的起色不是也好了很多?”
不去接杨坚的话,独孤伽罗的双眉蹙得更紧了。
就算是闲暇里耍着玩,也绝不会舞出这种惊艳的剑法,她虽不懂剑术,但看儿媳的每一个动作就知道,这绝不是偷着玩才会有的流利熟练,反倒像是正在和人……战斗着。
对,战斗,即便没有敌人,没有擂鼓,那也是上过战场的人才会有的气势。
她没上过战场,但她看过战争,亲身感受过,也就明白一二。
在独孤伽罗为心里的疑问大惑不解的时候,殿中央却发生了意想不到的事。
恪靖在转身时忽然感到脚下踩到圆圆的东西,脚底一打滑,她猛地睁开眼,迅速稳住身体扭转了方向,谁知另一只脚也踩上圆润的东西,然后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倾倒。
太过突然的意外,令许多的人都来不及回应,几个胆小的女眷们都惊慌失措站起身,捂着嘴尖叫,似乎那个即将摔倒的人不是恪靖而是她自己。
做好了等着被看笑话的准备,恪靖认命闭上眼,等待身体撞上地板的那一刻。
并不是说她没在众人面前出糗过,只是在这举目无亲的朝代,凡事要靠自己,最后还是免不了被摆一道,还是会觉得悲凉而无助。
她只是一个人,所以跌倒了也没有人能扶着她。
几乎是在她认命的同时,手腕忽地被一只温热的大掌紧紧握住,手的主人用力一扯,将她倾倒的身子拉回来。
恪靖感觉到她的后背被人轻轻托着,手腕是被紧紧抓着,身体急急转了几个圈,发间的银簪本来就受不住太大的力,一拉一扯再加几个旋转,便从她的发髻上掉了下来,跌落在地发出清脆的响声。
一头青丝披散开,发梢划出一个个圈,和她身上那件高腰印着大朵牡丹的红色长裙一同画圈圈,宛若展翅欲飞的蝴蝶,迷离了人的眼。等到身体完全停下来时,她只觉得脑袋有轻微的晕眩,双腿站不住,身体往前冲了几步。
那人见状,连忙用手去扶,这才避免让她摔倒。几缕青丝黏着她的唇角,迷茫的眼神在告诉他,她还没从惊吓中回转过来。
在杨勇的后宫中,元氏并不是长相出众的那个,顶多算得上是清丽。而此刻的她,红唇、青丝、凝脂,红黑白的三色组合和那双尚未从惊吓中回神而装载着慌乱的水润眼眸,竟有种吸引人的魅力,让人舍不得移开视线。
“娘娘受惊,属下失礼了。”站在恪靖面前的男人松开双手,后退一步对她抱拳说。
等心口的慌乱沉下去,恪靖才打量到那个帮助她的男子。
好巧不巧,帮她一把的不是别人,正是之前在酒楼见过的,也是今天宴会的主角之一,讨伐吐谷浑立功的年轻将军李渊。难怪在她跌倒前瞥到一抹青影飞了过来,原来是他。
放下安抚胸口的手,恪靖笑着摇头,“多谢将军出手相救。”
李渊保持着低头抱拳的姿势说:“这是属下分内之事。”
“哎呀!李将军的功夫真是了得,那么快就使姐姐化险为夷了。”王良媛率先回过神,带着七分假意三分不甘的笑容说。
李渊不去理会那充满敌意的奉承,自顾自弯腰捡起地上的东西,捏在手里细看。
小小的圆圆的一颗红色珠子,色泽润和,一看就是价值不菲的物件。
“那不是本太子送给王良媛的珊瑚珠项链吗?”杨勇一眼就瞧出李渊手里的那物。
这串项链还是他花了好些银子从店铺里买来送给王良媛做生辰礼的,因为是他亲自去挑选,所以他一眼就瞧中了这串项链,想着以王良媛那种象牙白的肤色,戴这串珊瑚珠项链绝对好看,二话不说就掏银子买下了。
长安不常见珊瑚制品,海里的东西可是贵着呢,因此买下这东西着实让他废了不少力,那时还差点跟另一个看上这项链的男子打起架来。要不是身边几个手下有点用,估计那天被揍的就是他而不是对方了。
捏着手上的红色珊瑚珠,李渊看向王良媛,目光灼灼道:“那么娘娘,您的珠链断了。”
王良媛一摸脖子,果然空空的,她“啊”地叫了声,慌忙说:“这项链怎么会断的?明明今儿个戴上去时还好好的……”
“估计三嫂的项链配扣老化了吧。”
“是是是,应该是这样的。”对着帮她说话的杨广连连点头,王良媛想了会儿,面上带着委屈说,“都怪下人当时没有细看,还差点害了姐姐,对不住姐姐了,妹妹回头定会教训教训那丫头。”
“那倒不用了,怕只怕,那是人有心这么做,而且没有主人的允许,下人也不会这么大胆行事。”
恪靖看向杨坚身旁抢了她话的独孤伽罗,神情有点古怪。
皇后娘娘,这么明显的护短会不会太张扬了?即便您喜欢元氏,也不能这般明目张胆呐,会拉仇恨的啊娘娘。
不过……她低下头,嘴角轻扬。这种被护犊似的感觉,还真的不赖。
“母后,王良媛并不是那种人。”杨勇上前替王良媛辩解。
独孤伽罗眼一横,怒瞪杨勇,“哪种人?本宫有说哪种人吗?要不是你妻妾成群,会……”后面的话被杨坚安抚性地轻捏她手的动作中,给打散掉。她轻咳了声,掩饰自己的失态,小鸟依人状倚进丈夫的胸怀。
“消消气,大伙儿还在呢。”杨坚在她耳边低语,惹得爱妻投来一娇嗔的瞪眼。
杨勇吃瘪了,心塞得厉害,明明母后暗着骂王良媛的不是,身为夫君的他自然有义务要出来替妻子开脱了。谁想帮忙不成,还把独孤伽罗的怒气迁到自己身上来,当和事佬这种事,还真是吃力不讨好的活儿!
可是不替妻子解围,也不成啊,而且王良媛待他确实尽到妻子的责任,做事尽心尽力,怎能被人这么说呢?哪怕那人是自己的亲生母亲。
当和事佬这种事当然不好做了,一边是母亲,一边是小老婆,不论哪一方都不能得罪,何况杨勇的母亲还是大隋的皇后,高高在上的一国之母,千岁千岁千千岁的大女人,身后还有个万岁给撑腰。
所以,跟母亲斗,只会把自己给赔进去。
只是杨勇没明白这一点,也注定了以后在这方面,他还要继续遭罪。还有一点他不明白的,就是女人心海底针,口是心非的往往是女人,两面三刀的也容易是女人,特别是后宫女人,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心思比缠绕在一起的线团还要复杂,还要不容易解开。
杨勇不明白,而独孤伽罗明白,她才敢在众人面前这么说,还差点动怒。
好在到了最后,众人的注意力被杨广的一句话给转移。
他说:“像父皇母后这种伉俪情深,一生一世一双人的结合,实在是我大隋的骄傲。”
此言一出,大隋的马屁家族们卯足了劲儿趁机拍上了,并且一个比一个拍得响亮。这个说皇上皇后的结合乃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那个说皇上气宇轩昂、皇后母仪天下,是天赐的良缘;更有人扬言,大隋的其他人就该效法皇上皇后的一双人。
马屁拍到最后,这些人的小妾们的脸色都黑了,而正妻呢,一个个都是得意的神色,脸上写着就该这样的舒爽痛快。
杨坚大手一挥,这才把马屁精们的嘴给封上。
也是这时候马屁精们后知后觉发现,背后冷森森的感觉就跟寒冬腊月似的,明明是个温暖的日子,偏偏身后阴风阵阵,让人忍不住想缩脖子。
想起之前所拍的马屁,一个个都蔫了。
完了完了,这下子回去之后非得要好好伺候姑奶奶了,否则接下去的日子都别想安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