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广的婚礼办得很风光,镶金边的红色锦帛代替红纱,做成大朵的花绑在王府前的牌匾上,大红灯笼高高挂起,新人未到,就已经热闹非凡了。
晋王府的门口人来人往、宾客满至,熙熙攘攘、络绎不绝,一身大红喜服的杨广在众人的道贺下以笑脸回应,也命下人招待新来的客人。杨家其他四个兄弟见他忙不过来,也纷纷自发地来帮助他迎接宾客。
杨坚和独孤伽罗也早已来了,带着容貌出众的杨阿五一起在内厅等候。虽有官员依旧去杨坚那儿拍马屁,可最后也还是被杨坚“请”到了次子杨广那里,因为今日的主角并不是他,乃是杨广,儿子成婚,做爹的怎么能抢了儿子的风头呢?
而令杨坚欣慰的是,即便是大婚之日,杨广也要求一切从简,而杨坚可以说用了最严厉的语气命令他要把婚事张罗的风风光光,杨广最后才应承了下来。
距离午时还有两刻钟,远处隐隐传来敲锣打鼓声,众人的视线都紧紧盯着官道的尽头。
天空湛蓝几净,如同一面蓝色的镜子,不掺杂一丝的杂质。偶有成群的大雁飞过,也只是无关痛痒的一个插曲。只因每个人的心神,都被远方那顶大红喜轿给吸引了。
喜轿和仪仗队都缓慢前进,而就是这样的缓慢进程,反倒让众人都觉得抓心挠肝的难受,想一睹花轿里头新娘的美貌。
“新人到——”喜婆扯着高亢的嗓门喊,脸上搓的□□厚的跟面粉似的,她说话时两边的脸颊肉抖一抖,脸上的粉就扑簌簌往下掉,日光下还能看到那□□运动的轨迹,涂得血红血红的厚嘴唇如同抹了猪油一样。只是因为她的一只手搭在花轿的帘子上,而众人的视线又都在帘子里头的人儿上头,所以也就没有去注意那化了妆还不如不化的肥脸。
帘子被掀开一半,风突然席地而起,将帘子吹起,花轿内的红裳迷蒙了众人的眼,嫩白的素手搭在膝盖上,白色与红色是那么的和谐,也不知是素手衬托了那片红裳还是红裳显白了那素手。
风静止、帘子也全部遮盖住花轿,人群里发出一声拖了长音的叹息,无不在告诉他们的惋惜。杨广也是直愣愣望着花轿内,直到视线被遮挡住,他才猛然惊醒。见到周围人对他的道贺,他腼腆着回应,又在众人的推搡之下俊颜涨得通红。
喜轿的门帘被撩起,红盖头挡住美娇娘的脸,风轻轻吹,盖头露出她小巧白皙的下巴,红艳艳的樱唇微微嘟起,即便没见她的容颜,也能知道她的美艳。
见杨勇目不转睛地盯着被喜婆搀扶的女子,恪靖笑着狭促道:“殿下是不是觉得晋王妃是个绝美的美人儿啊?臣妾也是这么认为的。”
杨勇一惊,摸摸鼻子不好意思地干笑几声。那是他被人撞破时的特有表情,他其实也是想一睹美人的花容月貌而已,而且已经很小心翼翼了,想不到还是被自己的太子妃给看了去,还在两个孩子前这样调侃,他再皮厚也挡不牢了。
恪靖今日特地换上一身藏蓝色的长裙,端庄稳重又透露出平日里少见的威严,脸上精致的妆容让她少了些凌厉,特意画得上挑的眼妆令其多了丝妩媚。
耳垂上的璎珞耳环被风吹动,那朱红色的璎珞和她的红唇相得益彰。
那是恰到好处的妆容,不论是穿戴还是气质,既不会夺了众人的视线,又不会让人忽视。
“殿下,新嫁娘进门了。”
经恪靖这一提醒,杨勇才发现新嫁娘已经在喜婆的搀扶下进客厅了。三拜之后,杨广拉着红纱的一头拉着红纱另一头的新嫁娘进到洞房。
“阿媛,等哪天我再盛大隆重地迎娶你一遍吧。”掌心那硌人的布满茧子的手刺痛了他,他记得这双手以前是很嫩很柔软的,就跟上好的丝绸那般,令人爱不释手,可是如今……再看看庭院里对着燃烧的鞭炮不断拍掌的兄妹俩,杨勇揽过恪靖的肩,嗅着她发间的淡香。
也幸亏是在偏角落的地方,没几个人注意到,恪靖挣扎了会儿未果,就随了他去。
“之前迎娶你我都是不好的态度,新婚之夜也没有给你很好的开始,所以,我想补偿你。”
恪靖微微偏过头,望着杨勇那双星若灿然的眸子,竟不晓得该说什么。
在她还是大清的公主时,她的婚礼是浩大的,十里红妆,满目的艳色,嫁妆厚厚地载满了新车,看见的人无一不艳羡她那无人能及的婚礼。可是有谁知道在新婚之夜,新郎官却和他的朋友纵情高歌一个晚上,完全将她晾在一边;而又有谁知道,她那王妃的头衔,自始至终都只是个欺骗外人的虚假冠冕,也因此,比起“王妃”这个称号,她更喜欢别人喊她“海蚌公主”。
不只是有她骁勇善战的事迹在里头,更是有她的骄傲和她的功勋在里面。至少海蚌公主这个称号会带给她更多的安全感,还有那至尊无比的荣耀感。
她的称号,可是代表了大清的威严与气魄。
然,即便有这些又有什么用呢?到底这些并不是她想要的。一个女人不断的强大,那也并不是她想要的,而她要的。女人可以很独立果敢,也可以很温柔善解人意,可是又有谁想那么懂事而委屈自己呢?
所以,她要的不过是一具能完全将她包容和接纳的胸怀,是一具流淌着温暖的怀抱。
即便不愿去承认,杨勇确实具备了她所需要的一切,即或他太过率性而因此被许多的人暗算,即或他太过宅心仁厚而显得优柔寡断没了皇家子嗣应有的威严,即或他为了逃避朝野用诗酒来让人觉得他不过是扶不起来的阿斗,在她心里,他就是有勇有谋,能出得了朝廷能入得了厅堂的优秀男儿。
女人的心说贪婪也不贪婪,说狭小也不狭小。
贪婪只是对方没有满足到她所需要的,或者本跟就是不愿去满足,所以才贪婪;而狭小,是因为对方在对的时间给了自己对的需要,所以只有满满的感动。
杨勇的话,就算以后未必会有兑换的那一天,她觉得有今日的这段记忆,也就够了。
公元五八六年十一月,杨坚委派杨勇为修筑长城的大都督,让他先考察长城西郊破损处,规划羊皮纸以详细做出修补方针。
公元五八七年的大年三十,那是杨勇在离开东宫后于交界过的第一个春节,也是东宫无主的第一个春节。往日热闹的东宫,在失去两个妾侍和离开一个主人后,变得冷冷清清了,一向爱玩的两个小家伙也不知怎么了,变得格外安静。
窗外飘着鹅毛大雪,纷纷扬扬地从灰色的天空,外面是一片银白的世界,都看不到其他的颜色。恪靖靠在窗沿,下巴枕在双臂上,对着天空发呆。她原本消尖的下巴,如今变得肉肉的,整个人看起来也珠圆玉润了。厚棉被因她不经意的换姿势而从她身上滑下,她一手护着隆起的滚圆的肚子,弯腰去捡棉被。
“哎呀!娘娘,使不得使不得!”刚进门的春苑见正准备捡被子的恪靖,连忙放下手中的木炭跑过去替她捡起来,“你不能大动作,万一影响皇子公主了怎么办?”
恪靖瞪了她一眼。哪有那么金贵!
似的,她怀孕了,就在杨勇被派去查考长城的第五天,也在她策马于马场的那天。
那次她感到肚子疼痛难忍,□□有什么流出,青了大夫来才知道她竟有身孕三个半月了。她知道她的葵水迟迟不来,可她从未往那方面去想,只是觉得是药物过量的缘故,因为她听额娘说,女子怀孕都是有孕吐、恶心等现象出现,而之前怀孕的高良娣和成姬也有反应,偏偏她没有,只是比平日胃口大开而已。加上肚子并不是很大,她只是将之当作她吃多了变肥了,却不知在她肚子里,一个小生命悄悄来临。
大夫说并不是每个女子都会有孕吐、恶心的现象。而她就是特例。
等大夫离开她让秋棠查明她怀孕的原因后,才知道原来她所喝的药,早已被人掉包了。
一向谨慎如她,竟然会有遗漏的时候,她有过愤怒,也有过杀意,孩子的到来只会扰乱了她的计划阻碍她的脚步,本来就是不应该存在却毫无预兆地降临了。
她狠狠惩罚了与杨勇同谋的春苑,因为是她早在去年就将红花药换成了健壮身体的配料,而教导她这么做的自然就是杨勇。一碗打胎药在见到杨姩那粉雕玉琢的可爱笑脸时,她想到她肚子里的孩子将来也会拥有像杨姩那样纯真无邪的笑容,就再也没有喝药的勇气了。
一晃又是一个多月过去,算来她肚子里的娃快五个月了,肚子早已从平坦变为隆起的山丘,夜深人静时都能感觉到除了她以外的心跳声。
“娘娘,看你气色不错,和殿下通过信了是吗?”春苑边给火炉添加木炭边打趣道,“也只有太子殿下能让您开心起来。”
杨勇走后,信成了他们之间最好的联系方式,春苑记得第一次太子妃收到杨勇的信时,嘴上说很快给他回信,而只有大嫂恪靖屋子的她知道,那满地的写了一半的信件昭示了昨晚到底发生什么。
“虽然太子殿下不能和我们一起过年,但他的心还是在这里的呢!”
“春苑,本宫看你挺闲的,要不加完木炭后把院子里的雪扫干净吧。”恪靖不温不火道。
春苑啊了声,转头望向外头杯雪覆盖的院落,再看看还在下雪的天,欲哭无泪。
五八七年的二月中旬,杨勇带着胜利的喜讯往东宫赶,正室的怀孕是他一直以来的愿望,皇天不负有心人,然而他却不知接下去他所面临的,是被恪靖罚跪在院落的台阶上不得进屋睡觉的惩罚。
他自知理亏在先也不求饶,乖乖去跪了,跪着跪着还偷笑起来。那是身为人父的喜悦,即使被罚,他也知道他的太子妃是刀子嘴豆腐心。
难得享受家庭的温暖,然而回家才不过待了两个月,他又接到杨坚的命令,让他去修筑扬州开凿山阳渎以通漕运。
这一别,成了他俩最后的见面。谁也不知道,扬州的通运暗藏了巨大的杀机。
四月中旬,喝着春苑让厨子熬的小米粥的恪靖突然感到肚子一阵缩痛,还没反应过来裙褥就湿了,大夫过来,说是早产,情况危急,接到消息的独孤伽罗,都来不及换下盛装就急忙来到东宫,她勒令大夫一定要保住两条人命。
也许是天听到了她的痛呼,那种如同刀割一样的声音一遍遍从里屋穿出来,天色变暗,不一会儿就狂风席地而起,暴雨如同利器,狠狠地砸向地面,四月的天竟然刮风又打起了闪电。独孤伽罗望着深灰色的天空,只能祈求上天能保佑恪靖母子平安。
孩子的第一声啼哭划破空气时,已经是过了午时了,独孤伽罗惊喜万分地望着里屋,脸上的欢喜不言而喻。
虚弱的恪靖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只是两眼直愣愣地望着头顶的蚊帐。
“恭喜太子妃,贺喜太子妃,是个女娃!”大夫的声音透着颤抖,也不知是度过惊险的安妥还是太过专注还没恢复的惊险。
她在生孩子时有点血崩,若不是及时用了药,火锅不堪设想。
转过头看了襁褓中还在啼哭的孩子一眼,她转过头不说话。同时,家丁前来报信,说太子杨勇在开凿运河时不慎掉入水里,被水冲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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