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山很是陡峭,似乎和月亮挨得很近。
风很平缓,将落下的鹅毛雪在落地前一秒,就化了开来,只留下薄薄的冰霜,贴在众人的衣袍上。
仙门、武道中的富贵弟子们在月下肆意交谈着。
或激昂狂悖,或期待紧张。
那是独属于年轻人的生气,是仗剑天涯的烂漫感,是锄强除恶正义感。
光鲜亮丽的仙子啊,圣子们打成一团,还升起了些男男女女的暧昧。
王秋生咧开一嘴黄牙,看着这些小兔崽子笑了笑。
今年三十七岁的他是个老江湖了。
没什么传承,没什么机缘,就靠着一身过硬的本事,活到了现在。
他是个没理想的人,来这镇魔关就为了些好处。
砍死一尊问君山上的妖魔,能混来一口饱含灵蕴的汤喝,这就足够了。
什么对错,什么天下,他不在乎。
用那些散修的话来说,都是混口饭吃的人,在哪儿都一样。
要是对面那些所谓的妖魔,能开出比镇魔关更好的价,他是会毫不犹豫的叛变的。
王秋生靠着巨石,脸颊蜡黄粗糙,把带来的一壶酒喝了个底朝天。
摇晃了一下,便低骂了一声。
酒不到位,砍起人来便少了股子劲儿,这是他多年得出的经验。
“别喝了,你还真想着从这些少爷小姐手里抢功劳?”
“捡几条小鱼差不多了。”
一个阴恻恻的声音响起,王秋生抬头看去,在前面的巨石上,半躺着一个青年。
他脸颊凹陷,气质阴柔。
一袭破旧的道袍上满是各种污渍,散发着难闻的味道。
冯木春,散修,金丹初期。
镇魔关里的人习惯叫他诡道人。
和自己一样,是个混饭的家伙。
王秋生从怀里掰了一块饼子抛给他。
声音沉道。
“没办法,一个月没进账了。”
“女人和孩子等饭吃,都是练武的小子,总不能让他们跟我们一样,又回到田里去。”
冯木春笑嘻嘻的接过饼子,啃了一口,秃了一半的拂尘丢到一边。
“老王啊,你是怎么想的,咱们这日子,哪还能有女人?”
“凭你的本事,去哪儿不得被人供着?”
“非得来这儿?”
饼子有些噎,冯木春掐了个法诀,伸手便从虚空里抓来一条蛇。
细长的指甲,剖开蛇腹,取蛇胆,喝蛇血。
便滴得道袍上都是。
王秋生啃着饼子,闷头道。
“俺女人从十五岁就跟俺了。”
“三个娃娃,一个比一个的懂事儿,俺得对得起她。”
“她总说,不寄人篱下,咱凭本事吃饭,比什么都强。”
冯木春啃完了蛇肉,从嘴里把皮又吐了出来。
摇头道。
“一窝的熊崽子,这半妖可养不大。”
“你那女人都成不了精,半痴傻的,更别提那几个崽子了。”
王秋生将掉在衣服上的碎渣,仔细的捡起来吃下,固执道。
“我打听过了,只要灵蕴够,半妖也是可以养活的。”
“等我多砍几个妖魔,攒一攒总能够的。”
冯木春叹了一口气,不再说话。
只听的前方的悬崖边上,那些仙门公子,忽然惊呼起来。
“马车来了!”
……
风很静,漆黑的旷野上,十余辆马车有条不紊的前进着。
每一辆马车前,都挂着惨白的灯笼。
车身摇晃,不断发出“吱呀吱呀”的惨叫声。
忽而,风声拍打衣袍的“哗啦”声响起。
被月色铺满的石山上,无数俊丽的男女纵身而下。
“前方镇魔关,不得随意靠近!”
司马烈率先开口,领着众多修士、武夫落在马车前方。
车队停了下来,拉扯的马匹打了个响鼻,吐出一圈白气,并没有人回话。
四周静极了,惨白的灯笼散发着阴森诡异的味道。
令众人心头都升起了一丝莫名的寒意。
为首的车架上,是没有人的。
可马车里,却隐隐绰绰有着不少的人影。
司马烈冷哼了一声。
“装神弄鬼,上去看看!”
话落,踩着地上的白霜,令着众人直奔车队而去。
而落在后方的叶寻真微微眯起了眼,心头涌起了一丝不安的味道。
司马烈提着刀,来到了马车前,车厢被淡黄色的帘子盖着,七八个男人的影子,倒映在帘子上,一动不动。
他冷冷一笑,伸手攥住了帘子的一角。
哗啦一声,一把将其扯开。
可映入眼帘的,却只有空荡荡的车厢,和码放整齐的几口棺材!
哪里有什么人!
夜里,也此起彼伏的传来其他人的声响。
“没人!”
“这里也没有人!”
“司马兄,里面只有棺材!”
忽而,风起。
一片乌云,将月光遮蔽,马车上的白灯笼,骤然熄灭。
黑暗如一口巨大的棺木,倒扣了下来,压抑的可怕。
视线一暗的刹那,司马烈似乎看到从马车的缝隙里,钻出了什么东西。
紧接着,便是惨叫声和倒地声传来。
淡淡的血腥味,弥漫在空气里。
乌云很快飘了过去,柔和的月色再度洒了下来。
马车前的灯笼,又亮了。
只是这一回,那车厢里再没有人影。
“司马兄,车厢里没东西,棺材是空的!”
“我这边也是一样!”
“刚刚这车上的灯笼怎么灭了?”
众人从四处又汇集了过来,一个个神色如常,可却有种说不出的古怪。
司马烈目光扫了过去,三十余名修士,一个不少。
可不知为何,他这心里就是不住的发毛。
忽而,一只手掌在他肩膀上一拍。
他心头陡然一惊,额头的汗珠,顿时就滚了下来。
当即抽刀出鞘,回身便是一斩。
当——
金铁交加,叶寻真的面庞映入了眼帘。
对方眉心的那一道暗红色纹路,让他如梦初醒。
“司马兄,是我!”
叶寻真背后的松文古剑架住了对方的刀。
只觉得手臂都在发麻,苦笑道。
“抱……抱歉,我太紧张了。”
司马烈喘着粗气,将刀收入鞘中。
“这一队马车,实在是有些诡异。”
“没有灵力波动,又没什么机关,如何走到这里的?”
“叶圣子,你的消息真的准确?”
叶寻真脸色也凝重了几分,扫了一眼周围道。
“应该不会有错,这马车是千机教的。”
“上面还有我门人留下的记号。”
他心头极为不安,甚至连寒毛都竖了起来。
按理来说,这就是追魂人的车队,绝不会错。
可如今马车是到了,可人去了哪儿?
叶寻真望着那车队,沉声开口。
“不管怎么回事,先把这些马车带回镇魔关再说。”
“它再诡异蹊跷,在圣境大能面前,又能如何?”
“两人一辆车,回关!”
他大手一挥,众人便应声附和,直奔马车而去。
只是在他不曾察觉的地方。
白灯笼下的修士,都泛着阴森诡异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