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林如海在旁笑着说:“知道老太太大安,我们也就可以放心地搬出去住了。”
“搬出去?谁要搬?往哪儿搬?”贾母一下子就坐了起来,吃惊地看着林如海。
“自然是小婿要搬,我们林家一直住在府上也不像个样子。
今儿带玉儿过来就是和您说这件事的,房子已经找好了,两天后就是吉日,我们就准备搬出去了。”林如海解释道。
贾母急了,“你买的宅子不是还要三四个月才能好吗?怎么两天后就要搬出去了?”
林如海拿出了之前就想好的说辞,“这次是租的房舍,之所以会急着搬家也是因为这府上人多事多,还要操心玉儿,难免是要给你们添麻烦,这二来嘛……”
林如海笑了一下,“文秀刚诊出来有喜了,我们出去住也更方便一些。”
林如海虽然没有明说,但是贾母听出来他说的第一个原因其实就是在暗示这次的怡红院事件,而文秀有喜的事,只不过是不想让贾家太下不了台而已。
贾母心知林如海此次要搬出去的决定是不可改变了,她只得叹了口气,又勉强挤出一丝笑容,“那就恭喜姑爷了,希望文秀此次一举得男,让你林家子嗣兴旺。”
林如海笑道:“先谢过老太太了,只要孩子平安健康明理懂事,比子嗣兴旺更重要。”
林如海这几句话说得贾母脸上热辣辣的,她虽然有两子一女,最聪慧懂事的女儿英年早逝,两个儿子一个一把年纪了还花天酒地,一个看似饱读圣贤书却也迂腐呆板,实在也是她教子无方啊。
贾母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看着身边的黛玉说道:“好孩子,这次的事情都是你舅舅舅母的错,你可千万别怪宝玉啊,他还小,他什么也不懂,都是袭人那个坏蹄子,我本看在她对主忠诚的份儿上把她给了宝玉,没想到私下里是这么个狐媚子。
你舅母已经把他们都打发走了,宝玉吃了这个亏,以后一定再不敢了。
你就念在小时候的情分上,原谅他这一回吧。”
黛玉说道:“外祖母此言差矣,宝玉又没有做什么对不起我的事情,哪里谈得上什么原谅不原谅的呢。
至于袭人他们的对错,自有舅舅舅母去处置,与我无关的。”
贾母心中微微诧异,以前黛玉是最爱对宝玉使小性子的,但凡宝玉和哪个姐姐妹妹多说了几句话黛玉都要打翻一缸醋,这次宝玉和袭人搞出这么大的事来,黛玉难道一点儿都不介意?
贾母说道:“我知道你是好孩子,知道这不是宝玉的错,他在我这里养伤呢,你马上要搬走了,就去看看他吧,他可是每天都要念叨你一百遍呢。”
说着贾母就笑了起来,黛玉心中别扭,但是碍于贾母的面子,看一下就看一下吧,反正自己马上就要搬走了,以后也见不到几次了。
黛玉起身说道:“那好,我去看看宝玉,紫鹃,你随我一起去吧。”
紫鹃赶忙应了一声,陪着黛玉往里间走去。
只见玉钏儿在门口坐着,手里拿着个绣花架子不知道在绣什么。
她看见黛玉和紫鹃过来,连忙站起身来,笑着迎过来,“林姑娘来啦。”
说完又向里面努了努嘴,小声说道:“我们这位爷这几天总问起您呢。”
黛玉笑着说:“这几天我家事情多,现在闲了,就来看看他。”
几人边说边走进了屋里。
宝玉听见说是黛玉来了,早就急着探起大半个身子喊道:“妹妹来了!妹妹快过来坐!金钏儿,快给妹妹倒茶,她喜欢清淡的,你别泡错了。”
黛玉忙说:“金钏儿,不用了,我略坐坐就走,倒了茶不喝反而糟蹋东西。”
金钏儿乐得不倒呢,应了声就和玉钏儿先坐到外面去了。
宝玉一眼不错地盯着黛玉,上次见她还是在怡红院的那个晚上,当时的林妹妹一定是生气了,她连看都不看自己。
宝玉知道自己这次惹了祸,也知道父亲母亲差点冤枉了黛玉的人,不知道自己要如何去做,才能让黛玉原谅他。
黛玉见他呆呆地看着自己也不说话,只好先开口道:“老太太让我来看看你,你的伤如何了?”
宝玉听见黛玉问他,知道她还是关心自己的,心下一喜,感觉伤口都没有那么疼了。
他笑着说:“本来还是疼的,妹妹一问就不疼了。”
紫鹃差点没忍住笑出来,宝玉啊宝玉,你真是干啥啥不行,甜言蜜语第一名啊。
果然黛玉也没好气地说:“既然不疼了,那我也放心了,你好好歇着吧,我先回了。”
宝玉急得就要起床,结果碰到伤处,疼得他“哎呦哎呦”叫出声来。
黛玉没法,只得又站住,“你躺好,咱们说好好说几句话。”
宝玉只得乖乖趴好,眼睛紧盯着黛玉,生怕她走了。
黛玉叹了口气,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经过了前世那一场磨砺,黛玉早已没有对宝玉的半点情意。
不过她也知道,宝玉心里确实有她,但是也不只有她,他心里有的人可太多了。
而且,在遇到外力阻挠的时候,宝玉根本护不了她。
所以宝玉对她的感情,就像那镜中花和水中月,好看,却不现实。
虽然黛玉对宝玉没有了男女之间的那点情意,兄妹之情还是有一些的,所以黛玉也想劝他几句,就当全了两人之间的那点情分。
“宝玉,你可知道错了?”
“知道知道,我都知道,我就不该听母亲的,让她把紫鹃找来,不是这样就不会把你牵连进来。”
黛玉很失望地摇了摇头,没想到他一点都没觉得怡红院这次事件和他有关。
孩子没了,袭人麝月等大丫鬟们被撵,宝玉真得觉得自己一点责任都没有吗?
虽然自己也不喜袭人,但是她跟在宝玉身边这么多年的情分,甚至为他怀了一个孩子又最终落胎,他真得一点都不担心吗?
她真为袭人感到心寒。
黛玉又问了一句:“你只是觉得对不起我吗?那袭人呢?”
宝玉愣了一下,眼神中出现了一点哀怨,说起来他对袭人是又爱又恨的。
正如王夫人所说,如果不是袭人勾引他,他怎么可能会和她一次又一次地做那云雨之事,而且有孩子的事情他也是不知情的,更不知道有了孩子以后做那事会把孩子做没。
都是袭人,是袭人把他害到如此的境地。
但是宝玉毕竟不是那种绝情之人,袭人又是他真正意义上的第一个女人,所以袭人走了,他多少也是有一点不舍的。
听见黛玉问起袭人,他以为黛玉是让他表态,连忙说道:“都是她引诱我的,我心里自始至终都只有妹妹你啊!”
黛玉连忙嗔道:“又在胡说些什么,我和你说过了,咱们再不是以前八、九岁的小孩子,胡闹也有个限度,以后这种让人误会的话再别浑说!”
黛玉也算是明白了,宝玉多情又无情,他爱每一个水做的女儿,但是他自身的能力也好,品性也好,让他又无法对他爱的女孩子们负责。
他在王夫人和贾母的宠溺下自私又懦弱,永远想到的都是别人的错,别人的责任,从来没想过自己在一段感情当中到底应该承担些什么。
事已至此,黛玉觉得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她站起身来,冷静地说道:“宝玉,念在你我儿时的情分上,我劝你一句,珍惜眼前人,莫要觉得全天下女儿的眼泪都只该为了你流。”
说完,她便带着紫鹃转身离开了,全然不顾宝玉在身后一直喊着“妹妹,别走。”
这一刻紫鹃觉得黛玉好洒脱,看来袭人这事也算是让黛玉看透了宝玉的本性,她是彻彻底底把宝玉放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