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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爷,前面就是了。”

掌柜的跟在南弋身边,抬手指了指一处山洞。今日是个阴天,浮云一层层压了下来。

掌柜的是羽麟卫领队之一,名为狄嘉。

南弋听着起初愣了愣,重新确认了一遍,她下意识地就想接下一句。

——狄嘉,你相信光吗?

鬼市设在一处天然的山洞,入口看似普通,里面却是有五六楼层的高度,空间极大,高低不平,容纳三四百人活动绰绰有余。

山洞内昏暗,空气湿润,放眼望去整个山洞却亮着星星点点的灯,像是天幕上一颗颗孤独的星星。市客戴着面具走动,身着长袍,低低私语,像是在吟唱一般,使得这一幕有些神秘和诡异。

如此,还真是像极了“鬼市”。

南弋抬了抬脸上的面具,同箫瑜和狄嘉走入人群之中。

“为何要换这样的衣裳?”

南弋指的不是鬼市要求着统一的黑袍,而是狄嘉要她和箫瑜换了一身普通常服,甚至有些泛旧破烂。

“爷不知道,在这里买东西的大多是些江湖门派之人,他们基本都没啥钱。爷常穿的那些衣裳一看便是个有钱的主。”狄嘉凑近,“咱们铁定被宰。”

难怪,南弋看到这鬼市里的人穿的都破破烂烂,乍一看还以为是丐帮大集。

羽麟卫之前得到消息,鬼市今天有蛊虫交易。按照狄嘉之前带人查探的经历,蛊虫交易没有固定的地点和时间,唯一能确定的是蛊虫卖家是都是女子。

女子,大概可能便是赤血宗的女弟子。

忽地,南弋问了狄嘉另外一件事。

“雷楚洲是否还有其他宗门也都是女子?身着紫衣,手上绘着图腾?”

狄嘉想了想,道:“雷楚洲只收女子的宗门不少,只身着紫衣的的确有,就在昌宁城外的一座山上,名为素问,鲜少与其他门派往来,可未听说这个宗门弟子在手上纹过什么图腾。”

狄嘉的话对上慕修然派人查到的,素问这个门派不仅真的有,而且就在昌宁城外,未免太过巧合。

空相臣曾让人杀了在清元门的素问女弟子,若是这些人欲图对空相臣不利,空相臣没理由一直让这个宗门留到现在,更何况还离得昌宁城这么近。

可若是素问本就是冲着清元门,那么空相臣事先一定知道些什么才提前下手。但空相臣来了清元门之后那么长时间内,却没有说出这件事。这才是后来她开始防备空相臣的原因之一。

此人的心狠和手段,绝非一般。

“素问是否是巫术宗门?”南弋问。

“是。雷楚洲信奉神灵,宫中就有神使官,巫术士也是常见,不少人以此谋业为生,所以江湖上也有这样的巫术宗门。”

南弋暗了暗眸色,低声道:“两日之内,将素问查探干净彻底。”

“是。”

“上一次你如何发现的蛊虫交易?”

“那次凑巧,属下等人进了鬼市,因为事先没有得到有关蛊虫交易的途径,因此只能进来碰碰运气。”

狄嘉暗声道:“属下发现有一人行踪怪异,他在鬼市内来回走动了两圈,又反过来走了一圈,因此注意到。属下跟着他,后来发现他与一人交谈了什么,对方离开,那人等了会儿又有人与他汇合。属下找准机会,听到了些许他们二人的谈话,提及‘点灯灭灯’。这是鬼市黑话,指的是这个摊位做买卖。但这两人又说什么‘仙人引’。”

“仙人引,那是什么?”南弋皱着眉。

“属下起初也不知,趁着此人准备暗中交易时打晕此人替了他,进入一处拐角交易,里面也只是一个普通的摊位,摊主是个女人。她见了属下,盯着看了好一会儿,属下一直未走,那人这才从身上拿出一个圆形的盒子给了属下。”

“那盒子里,是蛊虫?”箫瑜问。

狄嘉微微低下头,“属下一时大意,没有事先查看盒子,只准备离开,却不知怎么被那女人察觉到了异常,那女子吹着暗哨,一时间鬼市四处都有人朝着属下杀了过来。属下寡不敌众,又已经与其他人走散,只能先行逃走。那盒子里,是空的。”

“果然。”南弋勾唇,“蛊虫买卖隐蔽,羽麟卫在此几个月尚且查不出线索,你只是临时冒充,自然会露出破绽。仙人引,这种话怕也是黑话。”

狄嘉应道:“爷说的没错,那仙人引指的就是蛊虫。”

“爷,那咱们怎么找?”

“很简单,照抄。”

“照抄?”箫瑜有些不明白。

南弋眼底闪过一丝精光,沉声道:“蛊虫买卖之所以一直在黑市,无非是看中了这里身份审查严格,没有鱼龙混杂,来这里的不是江湖宗门人,便是达官权贵。买卖蛊虫便需要这样的客源和保障。”

“在这样的前提下,买卖蛊虫还需要隐藏身份和秘密联系。道儿上的买卖都是一样,都需要接头的暗号,暗号对上,正式买卖之前却还需要再次核验身份。之前羽麟卫便是在最后一步上落了坑。”

“可我们如何能找到暗号?”

南弋勾唇,意味深长道:“之前羽麟卫看到的那次交易,那人不是在转圈么?”

狄嘉似乎想起了什么,后知后觉,“爷是说,那人在转圈便是在对暗号?”

“在鬼市里,再怎么隐藏都显得多余,这样的转圈一定藏着什么秘密。只是,暗号不可能一直不变,更甚者可能是次次变化,只是我尚未想明白,他们是如何知道临时的暗号的?”南弋微微锁着眉头,没有放过从进来到现在看到的任何蛛丝马迹,却还是没发现线索。

她让狄嘉和箫瑜靠近,低声吩咐了什么,两人接着消失在了人群之中。

点灯,灭灯,仙人引……

这几个词不断在南弋脑海里重复,似乎有什么关键的一环被她忽略。

羽麟卫能查到的,空相臣身为帝师难道查不到么?鬼市离昌宁城不远竟有蛊虫交易,空相臣不可能一无所知,无动于衷。自从羽麟卫来了昌宁,帝师府从无动静。要么他是真的毫无头绪,忌惮蛊虫,要么……他已经知道背后的势力,其中的真相。

南弋低头看着手中的令牌,指腹摩挲着上面的图纹,神色晦暗不明。

如果她猜得不错,她似乎还发现了一个了不得的事。

帝师府,总归要走一趟。

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

南弋等了不过半个时辰,便在人群中发现了异样。如狄嘉所说,果然有人在鬼市外围转着圈。

顺时针两圈,逆时针一圈。

南弋隐身在黑暗里静静看着,没有多久,人群里有一人出现,两人擦肩而过。可她分明看到,其中一人低声说了什么。

那人准备离开。

紧接着,南弋随之消失在黑暗里。

中年男人稳了稳面具,朝着周围看了看,确定无人盯着他立刻加快了脚步,他拐进一处狭窄的洞穴内,屏住呼吸准备挤进去。

下一刻,一把刀用力横在了他的脖子上。

“别动。”

男人想呼叫求救,却发现自己张开嘴巴发不出任何声音。紧接着,他只觉得身体越来越软,似乎被抽干了所有的力气。

刀微微划破了他的脖子,下一刻便要割破他的血管。

“你中了毒,一字时间便会毒发。告诉我,刚刚那人对你说了什么话。不说,我现在就杀了你。”

男人生了恐惧,看不到身后的人,只听见来人是个女子的声音,杀意汹汹。

世人都怕死。

他也一样。

女人在他身上点了穴,他能微微发出些声音。

“第五,点……点灯,不……不要。”

男人颤抖着说完,再也没说什么其他的话。

南弋没有手刀,眸色阴沉,反手迅速打晕了此人,从怀里拿出一个药丸塞进了这人的嘴里。

紧接着,她走进了狭窄的洞穴。

狭窄的小洞穴亦是鬼市之中的一部分,数量不少,许多“好货”只在这里售卖。

南弋弯着身体走进了里面,只见一人身着黑色长袍,黑巾面具遮面,摊位上空空荡荡,只放着一盏灯。

她微微收紧掌心,将手背在身后,眼神赤裸裸地打量着眼前的这个人许久。

“要什么?”黑巾之下是个女子,声音却粗粝得很,像是明显的伪装。

南弋眸子动了动,没有上前。

“点灯。”她换了声音。

“灯只有一盏,可要看点别的?”那人的眼睛紧紧盯着南弋,像是黑暗中的毒蛇,带着冷光。

南弋很不喜欢这人的眼睛,藏了太多阴暗诡谲。

她看向空空荡荡的摊位,只觉得这个洞穴像个无法逃脱的牢笼,更像是墓穴。

那人没有说话,依次拿出几个没有任何花纹装饰的盒子,伸手的时候连着手都带着手套,没有露出一点皮肤,掩藏得很到位。

“客官,选一个吧。”

南弋扫过那几个盒子,一模一样,没有任何区别。

她想起了狭道中得到那句话。

第五,点灯,不要。

如果这句话是关键,那么……

南弋握紧了手,用伪装过的声音道:“第五个。”

那人目光锐利如毒蛇,似乎下一刻就要扑上来。

“客人想好了么?”

“我就要第五个。”南弋干脆道。

“客官确定不要看点别的?”那人又问了一遍,带着刻意的引诱。

“说了不要就是不要,你还卖不卖?”此刻,南弋明显表现出不耐烦。

那人忽地抬眸,将第五个盒子推了出去,又开始以诡异的目光看着。

鬼市鬼市,眼前当真是一个鬼。

南弋拿了东西,并未立刻走出去。她看到眼前这人将摊位上的灯给掐灭,是为“灭灯”。

鬼市上灭了灯,便是说明这里的交易结束。

转身之时,南弋深深看了一眼摊位上坐着的这个人,面具下的唇角勾起,眼眸微扬。

好戏开始。

南弋走出了洞穴,拿着东西走在人群之中,不过眨眼间的功夫,手中便空空荡荡。她仍旧朝着鬼市出口快步走去,脚步明显急切。

突然,鬼市里有人大呼。

“快抓住她!”

南弋跑向了出口,冲破阻拦,回头看了一眼,只见身后有三四个人朝着她追了过来。

她运起轻功飞速朝着外面奔去,风在耳边呼啸,可她眼底却是更加兴奋。

穿过大路和小路,经过一片竹林,她故意忽快忽慢,不断改变方向,最终只剩下两个人能够跟上她的速度。

于是,她不再加速。

这些人可真慢,她不得不慢下来等等他们。

猎物上钩,便是她的反杀。

她在空中踏空迅速转身,轻盈如风,抬手之间一道道银针从她身上飞射而出,犹如天女散花。

一人中了针,脚步不稳跌在地上,等他再挣扎的时候,却控制不了手脚的颤抖,再也站不起来。

而另一个人堪堪躲开,见情形失控,死死盯着南弋,眼底透露出几分害怕,没有管地上受伤的人,立刻转变了方向逃走。

跑?那可跑远点才好。

南弋冷眸反手立刻射出一道暗器,地上的那人立刻没了挣扎的动静,呼吸微弱。

她没有犹豫立刻朝着逃跑的人追了上去,然而此时,如同她预料的一样,林中四周正有人朝着她的位置赶了过来,像是埋伏已久。

箫瑜带着一众羽麟卫如同猎豹,见到南弋的身影,吹了暗哨立刻朝着那逃跑的人追了过去。四周的羽麟卫如同一张大网,再无逃走的可能。

那人不断在林中逃窜,想拼命甩开身后的人,可他却惊讶地发现,那些人的速度快得可怕。

突然,一队人马出现在了他的视线中。他仿佛得救,快速冲了上去。

下一刻,马儿受了惊,四处冲撞,车队混乱一片。

箫瑜带着追赶的羽麟卫被绊住脚,耽搁了些许,只见那人快速消失在了林中。

南弋停了下来,侧身给了箫瑜一个眼神。

“追!”

箫瑜得令,又立刻带着羽麟卫重新追了上去。

少主要这个人,而且还要活的。

南弋立在原地,身后跟着的两个羽麟卫帮经过的车队稳住了失控的马儿。其中一个马车马儿惊得最是厉害,不断嘶吼发了疯似的,但是那车夫却紧紧抓着缰绳,车里传出小孩儿的惊叫声。

她见情形不对,踏步飞身冲了过去,一把抢过车夫的缰绳,微微松开,随即控制住马车冲向空地,立刻抓紧了缰绳。

“吁!”

马车终于停了下来,车夫立刻撩开帘子,焦急得很。

南弋见已没了事,带着羽麟卫准备运起轻功离开。

“爵爷!”

“爵爷!您没事吧?”

忽地,南弋以为是自己幻听,不由得定在原地。

她转身,却看到马车中的男人怀里正抱着一个孩子。

不是幻听。

她看见许久未见的容浔,一身束袖锦衣,小心护着怀里的孩子下了马车,脸色有些阴沉难看,手上却不停轻拍着孩子的背。

一刹那间,她似乎快认不出这是她记忆里的人。

“爵……爵爷,是慕家……少主。”符擢有些不敢相信眼前突然出现的人。

慕家少主。

是她。

可,怎么可能是她?

连符擢都怕他不相信,又重新说了一遍:“真的是慕少主。”

容浔当场愣在原地,身体僵硬,神思骤然放空,直至他听见有人朝着他走了过来,他才缓缓转身。

无人知晓,在方才的片刻之中,他到底经历了什么。过去的一切,犹如长风再次穿透了他。

过往如风,在他心里却不是。

故人相见,南弋没想到是在这里,是在这个时候。明明是一南一北,中间隔着遥遥不尽的山河山川,再难相见才是。

容浔看着眼前人,她总是会在突然不经意的时候出现在他身边,毫无征兆,从前是,现在还是。她轻而易举地能够瓦解他的累造已久的防线,不需要任何力气。

她只站在那儿,便能拿走他的所有。

这可让他怎么办呢?他自己也不知道。

“你怎么在这儿?”

“你怎么在这里?”

两人异口同声地问。

容浔怀里的孩子有些害怕地瑟缩着,抓着他的衣襟,那孩子年岁不大,像是只有两三岁的模样,生得粉雕玉琢,极为可爱。

“不怕,不怕啊。”

容浔抬手轻拍着孩子的背,神色柔和,轻声细语,是她从未见过的样子。

这孩子……怎么有些眼熟?

“这孩子是谁家的?”南弋忍不住问。

那豆丁扎着一个小小的发髻,一边往容浔怀里贴,一边偷偷转头看着南弋。

“他是……”

“爹爹~”

南弋听着那软绵绵的声音,顿时睁大了眼睛盯着容浔,确定自己听到了不得了的事。

“你是孩子他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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