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山。
林地。
洞府当中。
老者盘膝而坐,呼吸悠长。
但见他白须白发,却面色红润,真乃鹤发童颜,仙风道骨。
此人不是旁人,正是梦生居士。
在他身前桌案上,摆着一册道书,他细细翻阅,白眉紧锁,目光之中满是沉凝之色。
“这一道,该是这般解?”
“这书中玄妙,不能尽数道出,却要隐匿当中。”
“一要有所悟性,方能悟得。”
“二要有缘之人,才能发觉。”
“未免太苛刻了些。”
梦生居士微微皱眉,低声道:“此书未免……”
他言语才落,忽然听得一声轻响,心中蓦地一惊,还不待他露出惊愕神色,就见前方已经有了一人走来。
那人身着淡色衣衫,脚步平缓,徐徐走来,但见他五官清俊,却显得神色冷淡,带着几分森寒杀意。
梦生居士惊道:“天杀真君?”
自道祖之命传于人间之后,世人无不知天杀真君之名。
这位天杀真君,早已避入了洞天福地,如何出现在此?
梦生居士能知对方一身气息,变化莫测,道行显然高深到了极点,而且,他也感应到了来自于天杀真君的杀机。
清原负手而立,目光落下,只是打量了一眼,却没有开口。
梦生居士连忙绕过桌案,近前拜倒,道:“老夫梦生,拜见真君,不知真君驾到,有何贵干?”
他心中也是略有惶然,自身在此与天杀真君从无交集,当初临东一战,也不曾出手,那么这杀机是从何而来?
旁人不知,他自身隐约知晓,当下不免又惊又惧。
清原伸手往后一拍,将洞府大门紧闭,才缓缓说道:“西方佛门,有一道妙法,号称六我真身。”
梦生居士闻言,露出骇然之色。
清原仿若不觉,徐徐行走,说道:“早年白势至得残缺之法,后玄策从西方而来,赐他完整妙法……也正是因为玄策先一步赐法于白势至,使得灵溪七镇的无生公子,心生恼怒。”
“无生公子早年与我提过,此次白继业也曾与我提过。”
“狡兔三窟,人有七魄,白势至不简单。”
“果然是不简单。”
清原走近前来,一掌按落。
嘭一声响动!
梦生居士莫名吐出一口鲜血,颓然倒地。
他手中积蓄的道术,倏忽溃散。
在法术余威波及开来之前,又被清原挥手扫灭。
“善、恶、执、本、他、非,斩去这六道真身,最终存留下来的‘净我’,便是唯一真身。”
清原说道:“净我之身,又称佛我之身,有着成佛之望,就如同道门所言的仙体。当年的玄策大法师,早已修成此法,只是道行稍显不足,就如守正道门谪仙正一那般。”
梦生居士面色微变,道:“你怎么知道?”
清原平淡道:“我如何不知?”
当初在临东时,他直面白势至,那个时候,本身已入洞玄楼,便已察觉几分异样,但却无暇去深究其中奥妙。
后来遁入洞天福地,他忆起无生公子之言,想起玄策大法师的不同,故而在刘泊静与陈九殿踏足西方时,便让刘泊静入新唐之中,使陈九殿在西方查探。
陈九殿在清原的操纵之下,得知西方有一秘法,号称六我真身,分作:善、恶、执、本、他、非、净……待斩去六我,终得净我。
“六大真身,各按人生,各走道路,待一生圆满,尽归西方。”
“临东家主白势至是本身,他作为临东家主,守卫临东而亡,人生走到尽头。”
“但是……其他五大真身,又在何处?”
清原看向了梦生居士,淡淡道:“我本以为白孤魂是他的一具真身,源镜城分支家主白继业,也认为白孤魂是白势至的另外一具真身。但我在剑门关见得白孤魂之后,便知道这只是白势至的障眼法……”
梦生居士脸色骤然变幻,他指着清原,颤声道:“你杀了白孤魂?”
白孤魂乃是人仙境界,在仙家不出的世道里,这便是最高的境界。
除却仙家下界之外,白孤魂在人间,几乎可以纵横来去,同为人仙也不见得就真能压他一头,何况杀他?
“不错……”
清原说道:“怎么?如此惊讶?看来六大真身当中,属你最为亲近白家,对于自身的身份,也有八九分察觉了罢?”
梦生居士面色变幻不定,又惊又怒,又是惶然。
清原说道:“当初暮阳城争夺青莲一事,你曾出手救下白孤魂,那时,世人都只以为,你与白势至交情不浅,只是谁都未有想到,这所谓的交情,已是亲如一体。”
梦生居士脸色变化不定,道:“真君果然聪慧,居然猜到了这点。”
“何止是这点?”
清原左手一探,顿时便有一对神眼悬浮掌心之间,“六大真身,各不相同,谁都不知自身的来历,但你知晓,倒也真是不凡。”
梦生居士苦笑道:“也正是因此,真君才寻到了我罢?”
“若只是如此,你也未免太过于小瞧我了。”清原将神眼收回,淡淡道:“我知道白势至是本身,你是‘他我’,而另外几个……”
梦生居士目光一凝,心中隐约有着不安之意。
“白皇洞主、凤离兮、云姑。”清原徐徐说道:“他们当中,或许白皇洞主隐约明白自己的身份,至于其他几位,甚至不知道自己真正的来历。”
梦生居士如遭雷击,连退数步。
清原往前迈了一步,道:“白皇洞主早夭,凤离兮在漓江围攻我时,被我一记崩山火所灭,至于这个云姑,当日也在漓江围杀过我,那时我便觉异样。”
“此番所获饕餮神眼,观测世间,我便说过,在这人世之间,白势至在我眼中,必是无所遁形。”
“此来之前,我先寻到了云姑这具属于‘非我’的真身,这才来寻你。”
“如今你死到临头,还有什么话说?”
清原手中一翻,玉如意落在手中。
两人俱在洞天福地当中。
梦生居士没有逃掉的希望。
至于正面迎敌,他更是没有想过。
当世之中,谁能胜过这位天杀真君?
梦生居士面色变了又变,旋即想起什么,惊道:“不对……你若是执意杀我,根本不必与将死之人说这么多话,你是要诈我!”
“你适才算缺了一人!”
“你要从我身上诈出这人来!”
“哈哈……”
梦生居士仿佛抓到了什么空隙,笑得无比畅快。
然而下一刻,便见清原将玉如意压了下来。
嘭地一声!
玉如意压在右肩。
梦生居士只觉右肩抗住了一座山岳。
他喷出鲜血,半边身子塌陷下去,骨肉糜烂,宛如血泥。
“你……”
梦生居士面上惊怒交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