装甲车的内部充斥着雪白的灯光，和外面的黑暗相比，就像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
我在不知不觉中，也有可能是下意识的选择了和曾绪坐在了一起，而阿坤则坐在了我们的对面。
我们面对面坐着。
苏婷不太愿意参与到里面来，她不愿意上车，所以留在了外面。
装甲车的后门大开着，我能够看到苏婷双手揣在口袋里，在外面的马路上来回踱着步。
阿坤的手肘抵在膝盖上，身体前倾，脑袋看着面前的地面，两只手的手指攥在一起。
自从上车之后，他就一直没有说过话。
我们都在等待着进入学校内部进行探索的战士回报消息。
其实我和曾绪心里都很清楚了，不会有生还者了。
无论是秦叔、阿珍，还是留下的其他人都将不复存在。
但这个时候，我们都没有明说。
“那些是什么？”阿坤突然开了口，他的声音显得有些沙哑。
曾绪微微地愣了一下，然后低声问道：“你指的是什么？”
“那个黑色的圆球。”阿坤抬起头来，用红通通的眼睛看着曾绪：“我看到了人影，也听到了他们说话的声音……他们，是幽灵吗？”
阿坤问出了我也想问的问题，于是我也把目光转向身边的曾绪，等待她的回答。
“我没有办法给你准确的答案，”曾绪眨了眨眼睛，低声说道：“我们有专门的人在研究它们，现在也在仅仅是在了解的过程中。但目前，我们暂时称呼它们为量子态。”
“量子态？”我疑惑的重复道。
“他们，和留在学校里的人有关系吗？”阿坤继续问道：“我好像听到熟悉的人的声音。”
“谁的声音？”我问道。
“不是很确定，”阿坤摇头，又重新把脑袋低了下去：“但是真的很像是阿珍的声音。”
听到他提到这个人，我的心里不由得一阵难过。
我的脑海中出现了最后一次看到她的情景。
她就站在教学楼的楼上，眼睛望着天空中飞过的直升机。
原本她也可以和我们一起离开的，但是因为要考虑到伤员，她选择留下了。
没想到，这样一别便是永远。
我深深的吸了口气，继续问道：“那你听到她说了什么吗？”
阿坤摇头，并且双手捂住了自己的脸：“我很想听清楚，但是我真的做不到。”
我明白他的意思，因为之前我也有过这样的体验。
“是幽灵吗？”阿坤又再次的问道这个问题。
“你可以这么形容。但我认为不是。”曾绪说道：“它们是量子态，我知道的只有这么多。”
一阵沉默。
阴冷的气息弥漫在空气中，惨白的灯光下，诡异的气氛愈发的明显起来。
“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事情？”阿坤放下双手，抬起头来看着曾绪：“明明之前都没有发生过。”
“我只能说，按照我们的经验，黑洞出现过的地方就会有类似的事情。”曾绪一边说着一边侧头望向我：“而这个城市是第一次贴近黑洞。”
我和曾旭四目相对。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下意识的移开的目光。
“你们之前应该听从我们的建议，”曾绪重新把目光转向阿坤：“让你们去地铁站，是为了保护你们，你们偏偏有人不肯去。”
就在这时，苏婷突然出现在了车厢后门口，她并没有上车，只露出了半截身子。
“有人回来了。”她说道。
听到这话，阿坤顿时直起了身子。
看得出来他还是抱有一丝希望的。
果然，没过多久，我也听到了外面传来了脚步声，听起来，回来的似乎还不止一人。
阿坤站起身来，而我和曾绪却都没有动。
因为我们已经知道结果了，所以，对于来者也并没有什么期待。
阿坤原本是想向后门走去的，但是看到我和曾绪都坐着不动，他似乎觉得有些奇怪，目光在我和曾绪两人之间来回切换。
站在车门外的苏婷让开了，一名战士冲到了车门口。
“曾长官！”年轻的战士冲曾绪敬礼：“已经确认了，校园内部完全安全了，可以开放了。”
“好。”曾绪站起身来。
“有幸存者吗？”阿坤紧张的问道。
我坐在那里不动。
战士被这突如其来的问题问的愣了一下，他把目光转向阿坤，迟疑了几秒钟之后才回答道：“里面已经没有人了。”
“没有人？”阿坤向后退了几步，身子微微有些摇晃，他努力尝试稳住身体：“你们所有地方都看过了吗？地下室去过吗？还有，教学楼的5楼，那里本来是有伤员的，还有实验楼呢？那里肯定是有人的。”
战士摇头：“没有人了，我们所有地方都看过了。”
阿坤闭上了眼睛，他像是终于接受了现实，又重新在座位上坐下了。
战士愣在那里，看了看阿坤，又看了看曾绪。
“你先待命。”曾绪冲那个战士挥了挥手。
“是！”战士再次冲曾绪敬礼，转身离开前，多看了身边的苏婷一眼，接着便跑开了。
阿坤的双手在脸上用力的搓揉着，一会儿之后，他放下双手，眼睛看着我。
“阿成，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阿坤盯着我的眼睛：“这个结果你好像一点也不意外。”
“我确认到这个结果的时间和你是一样的，”我看着他说道：“就在刚才。”
阿坤眼睛还是看着我，看得出来他很难过，他的嘴巴紧紧地抿着，似乎在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绪。
“我和你一样难过。”我对他说道：“也许看起来我好像挺平静，那是因为我之前已经经历过类似的事情了，但我不骗你，我也一样舍不得他们。”
阿坤看了我一会儿，然后又重新把目光转向曾绪：“可为什么连尸体都没有？”
“我给不了你解释，这种情况都是这样。”曾绪重新在我的身边坐下：“我们也不知道为什么，或许你可以认为还有一丝希望。”
“没有希望了。”阿坤紧紧的闭上了眼睛：“没有了。”
我看见苏婷依旧站在后门口的位置向这里张望，我下意识的冲她挥手。
“你要是想进来就赶紧进来。”我对她说道。
“我不要进来。”苏婷说了这么一句，然后便转身走开了。
我不由得叹了口气，然后重新把目光转向阿坤：“阿坤，时间不多了。我们得考虑考虑今后的事情。”
“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阿坤深深的吸了口气，抬起头来看着我。
“这里毕竟凝聚了秦叔的心血，也是外面那一两百人的家，”我看着他说道：“你必须维持好。”
“我？”阿坤用手指的自己。
“是的。”我点头：“秦叔不在了，这里需要有人主持大局。”
“我做不到。”阿坤立刻摇头：“这不是我能做到的事情。”
“你在这里的威望足够了。”我继续劝说他：“也只有你能够担此重任，他们都信任你。”
“我没有这个能力。”阿坤还是摇头：“你太看得起我了。”
“你难道不为那些人考虑吗？”
“那不如由你来领导大家算了。”阿坤看着我说的：“你做决定，我们来执行。之前你已经证明了你的能力，现在大家都相信你。”
“我不会在这里待太久的。”我看着阿坤说道。
曾绪吃了一惊，她大概没想到我会这个时候说出来，她身体很明显的一颤，然后一脸惊讶的看着我。
阿坤也瞪圆了眼睛，目光锁定在我的脸上：“你说什么？”
“两天之后我就要离开这里了。”我看着阿坤继续说道：“我要回反抗军了，有新的任务等着我。作为交换，他们，”说着，我指了指身边的曾绪：“反抗军承诺会保护你们，双方合作。”
“够了！”阿坤突然站了起来：“你不要再说了，事情变成这样了，你却要离开？”
“你见识过刚刚那种事情了吧？”我也站起身来，走到了阿坤的面前：“你也不想那种事情再发生一次了吧，没有反抗军的保护，我们生存不下去的。现在不像是以前，我们的对手也不是什么老鼠会、地铁帮了，你很清楚，我们已经没法儿应付了。我们必须和反抗军合作，我归队，他们就会答应进驻过来。”
曾绪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看着我，她很清楚我在撒谎，但是她还是忍住了没有戳穿我。
“我不管，”阿坤猛的挥了挥手：“没有保护又怎样？我们一直就这么过来的，无非最终就是一起消失。”
他貌似说出来了很过分的话，但我知道他现在正有情绪吗，这不是他的真心话。
“想想阿芬吧。”我对他说道。
听到这个名字，阿坤一下子愣住了。
他眨眼睛的频率加快了，眼眶也渐渐的湿润起来。
“为她想想吧，”我把双手放在阿坤的肩膀上：“现在这种世道，很多事情没的选择。我归队之后，反抗军会和你们合作。这样，我们以后都活着的几率会很大，见面的机会反而更多，不是吗？”
阿坤看着我，嘴唇颤抖着。
从他的眼神里我看出来了，他动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