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盆子热水腾腾的白色的雾气,一只羊泡在水盆里,被弄得干干净净,身上已经没有半根毛。旁边架着长凳子,上边放着一块磨刀石,彦莹手里拿着刀子,霍霍作响,将刀子磨得锋快。
“三姐,咱们真有肉吃了!”六花欢欢喜喜的站在一旁看着彦莹磨刀子,小嘴巴咂吧了一下:“三姐真厉害,说话算话!”
只要有肉吃就好,至于是什么肉,哪里来的肉,六花完全不管。
彦莹咬着嘴唇微微的笑,弯腰将那羊拎了起来,开膛破肚,大卸八块,手脚麻利得很,六花在旁边瞧着,眼睛瞪得溜圆:“三姐,你什么事情都会做!”
“这有什么难的,原来赶集的时候不是见过杀活猪活羊的?照着他们的做就是了。”彦莹拎起了一条羊腿:“咱们中午就吃这个。”前世她从农学院毕业,回乡带领乡亲们发家致富,上山下水,样样事情都能做,这杀羊自然不在话下。
“三姐,我也要向你学,你教我做饭菜好不好?以后你们出去了我就能在家里搭把手了。”六花抬着头,说得很是认真,彦莹伸手摸了摸她的小脑袋:“等你长到灶台高再说。”
彦莹麻溜的将羊肉剔下来,切成合适的大小,用家里当猪油用的一丁点肥肉擦了擦锅底,羊肉下锅,冒出了丝丝白烟,四花和六花眼睛也不眨,盯着锅子里那几块肉,两人的手指不由自主都搭到了嘴边。
彦莹看得心酸,这肖老大家生了六个丫头,现在肖大娘肚子里还怀着一个,所谓越穷越生,越生越穷,家里这么多张嘴要吃饭,全靠着肖老大一个人在外头干活,能填饱肚子就已经不错了,哪能吃得起肉。
“三姐,不好了不好了,四斤老太赶着往我们家这边过来了!”五花慌慌张张的冲了进来,手里举着一把香菜,上头还沾着黄土屑子。她蹲下身子将那香菜叶子在水盆里摆了两下,赶紧扔到了锅子里:“三姐,快些将羊肉起锅,别让四斤老太来把锅都端走了。”
“她敢?”彦莹一只手撑在腰上,一只手拿着锅铲敲得锅子砰砰响:“谁敢来我们老肖家抢东西,三姐就跟她拼命!”
“三花,你们在煮什么呢?”厨房门口露出了一个大肚皮,彦莹一看唬了一跳,肖大娘扶着门槛站在那里正望这边瞅呢。
“四花,快扶了阿娘进去歇息,等会你端了饭菜给阿娘去吃。”四斤老太就要过来了,可不能让她吵到肖大娘,惊了肚子里的宝宝可是大事,现在她那宝宝都快八个月了,最是需要保养的时候。
四花会意,赶紧一溜小跑到了肖大娘身边:“阿娘,你去后边院子歇着,我们碰巧捉了只山狸子,等会中午有肉吃了。”
彦莹朝四花竖了下大拇指,以示嘉奖,四花真是个机灵鬼,撒谎的时候眼睛都不眨一下。
肖大娘刚刚被扶着进去没多久,就听外边响起了咒骂声:“那个黑心短命的,把俺家的羊给砍了,真是要死哟,绝户头做的阴损事,怪不得绝户!”
彦莹将手擦了擦,大步走了出去:“哪个嘴巴生在屁股上的,敢在我们家门口放泼?”
四斤老太正站在院墙外头,抖着身子跺着脚,旁边跟着几个孙子,五木六木七木。见了彦莹出来,七木伸手指着她道:“奶奶,就是她砍了咱们家的羊!”
“你们家的羊?”彦莹撇了撇嘴:“你叫唤一声,看它答应不答应?”
“你!”七木怒目而视,哼哧哼哧直喘粗气,他打不过彦莹,吵架也吵不过,真让他觉得憋屈:“分明就是我们家的羊!”
“你们家的羊?为什么会在我们家园子里吃菜?在我们家园子里,当然是我们家的羊,我爱砍就砍,爱吃就吃,跟你有什么关系?”彦莹笑眯眯的看着狗蛋,瞧着他脸红脖子粗的模样,很是开心。
“爱吃就吃?”四斤老太琢磨这话不对,鼻子用力吸了一吸,闻到了屋子里边传出来一股香味儿,脸色瞬间白了一片:“你、你、你竟然把我的羊杀了吃?”
“都说了是我们家的羊。”彦莹抄着手望着四斤老太直乐:“你们家的羊,不是该在你们家的园子里头?”
四斤老太气得全身直打颤,眼睛四下打量着到处找棍子:“不就只吃了几根草?肖三花你这个狠心货!是不是半个月前从山上摔下来把脑袋摔傻了,竟然敢杀我们家的羊?”
“只吃了几根草?四斤老太你年纪大了老糊涂了?连草和菜都分不出来?”彦莹将手里的菜直往四斤老太脸上摔,一点也不含糊,不就是仗着她们家有个亲戚在这豫州衙门里头做了个主簿?一个不入流的小芝麻官儿,她也扯了虎皮做大旗,我呸!
“你,你,你这个死丫头!”四斤老太气得全身都在打哆嗦,一只手指着彦莹说不出话来:“竟然敢来顶撞我?吃了雄心豹子胆?老娘实话告诉你,我们家的羊去吃了你们家园子的菜是看得起你们家!你们家都快绝户了,还在神气什么,赶紧去菩萨面前多上两柱香,让她生个带把儿的才好!”
四斤老太满嘴污言烂语,听得彦莹心里的火阵阵儿的上来了,她恶狠狠的将菜摔在了地上,鼓着眼睛盯住四斤老太:“你快莫要再在这里嚼舌根子,我都已经跟你说过几次了,要是你不看好你们家的羊,别怪我不客气。”
肖老大家屋子外边围了一群看热闹的人,听着彦莹声音似乎比四斤老太还要高,一个个惊讶不已:“肖老大家这三丫头性格全变了!”
“可不是吗?以前见着人都不敢开口说多话,现在竟然能和四斤老太对着骂,也不知道在哪里借了胆儿?”
围观的人啧啧称奇:“莫非是上回从山上摔下来把脑子摔坏了?”
脑子摔坏了?彦莹撇了撇嘴,她的脑子可没有坏,只是肖家三丫头已经换了一个人而已,谁还以为她是原先那个肖三花,那便大错特错!
四斤老太见彦莹面不改色,站在自己面前没有一丝畏惧的神色,四下里又找不到棍子来教训这个死丫头,索性摊手摊脚的躺在地上,一边拍着地,一边干嚎了起来:“绝户偷着杀了我们家的羊哟!乡里乡亲的,大家给评评理哟!不就是吃了她们家几棵菜,就把我的羊给杀了哟!”
“谁在那里乱叫?”一个少女气冲冲的拨开人群走了过来,横眉怒对着躺在地上拍手拍脚的四斤老太:“四斤老太,你真是那藤上的老黄瓜,要落摊了还要来逞强!满口胡嘬些啥子?俺娘肚子里头可还有一个呢,凭什么被你骂作绝户头?我可告诉你,要是俺娘这次生的又是个丫头,我保准去你们家门口骂上三天三夜!”
彦莹一见那个双手叉腰的少女,嘴巴乐得撇了撇,肖家二丫头回来了。
二花在几个姐妹里头是最泼辣不过的,她自小受了肖家村婆娘骂人的熏陶,性子耿直人又聪明,将那些骂人的词都记得牢牢的,还能自己创新,骂功到了彦莹只能仰望的份上。
彦莹听过好几次二花跟人骂架,她能一口气利利索索的骂下去,一口水都不用喝。她最佩服二花的是她可以用很多粗鲁的词语来骂人,有些是彦莹在前世根本就没有听到过的。虽然说有时候听得脸红心跳,可彦莹见二花骂得爽的时候,不由得也要伸出手指头赞一声好。
二花这一长串的骂下来,围观的村民们不由得纷纷点头:“四斤老太骂得确实不应该,肖刘氏肚子里头还怀着一个,怎么能骂人家绝户头?”
四花从彦莹身后露了半张脸,朝二花那边扯着嗓子喊了一句:“二姐说得对!”
彦莹却是苦笑一声,这大周朝实在是重男轻女,家中没有男娃就被骂绝户,怪不得肖老大要一个接一个的生。难道一定要男娃才能撑门户?彦莹有几分郁闷,这还不是因为男娃有力气,能种田!可光只会种田又有什么用处?发家致富可不是靠死种田来的,怎么样也得要想写活络路子。前世她可是农学专业的高材生,只要将自己的特长发挥出来,还怕肖老大家的日子过得红红火火?
四斤老太这会子已经从地上爬了起来,一双小眼睛冒着凶光望着二花,她这一辈子骂架还少了去,已经是老麻雀一只了,怎么会怕二花这只嫩鸟?再说她实在是心疼家里这只羊,那该死的肖三花,竟然敢将她的羊给杀了!
“你说谁是老黄瓜?绝户还骂错了?没有个带把的,不是绝户?”四斤老太利索得像只猴子,一蹿便蹦到了二花面前,一只手往二花面门上戳:“你快些叫你爹娘去庙里烧香,保佑生个带把的下来,要不是这绝户的名头可是背定了!”
二花气得脸色发红,呼哧呼哧直喘气,彦莹上前一步,将二花扯了回来:“二姐,别搭理她,咱们进去吃羊肉。”
二花瞪大了眼睛望着彦莹:“真有羊肉吃?”
“真有!”彦莹笑吟吟的看了一眼急得额头上汗珠子直冒的四斤老太:“有些人喜欢把羊送过来,我不收着也不像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