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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而王熙凤有所准备,王夫人果然在当天找贾琏,得知贾琏出门不在家,只能罢了。王夫人叫来周瑞,说道:“医者,当济世救人,偏有那为了钱财草菅人命的庸医!什么回春堂,我看乘早关门还能免几个枉死之人。这件事你仔细办妥了,若有需要,便用二老爷的名帖。”

“是。”周瑞躬身应是,对此种内情早从周瑞家的口中听说了,更明白王夫人这意思不仅是要那回春堂关门,还要将徐衍下狱抵命。

若是别的小大夫,凭国公府的能耐,自是不在话下。周瑞常在外头走动,也听闻过徐衍曾给皇帝治过病。再一个,徐衍是外来人,在京城时日尚短,却没遇到什么麻烦,本身就不寻常。周瑞心里没底,是不愿做这样事情的,但王夫人的吩咐不敢不听。

周瑞家的送他出来,见他那样子,不禁骂道:“你怕什么!太医院的太医们治过的贵人不多?但凡出事该砍头还是砍头,下狱还是下狱,你只要用点心办妥当了,外人只有拍手称快的。况且你若不做,府里的差事还要不要了?”

周瑞听着也是理儿。

周瑞倒是没自己亲自去回春堂,而是花钱去找人来做。他在街面儿打听了一圈儿,有人提到一个叫倪二的泼皮,绰号醉金刚,专放重利债,在赌博场吃闲钱,倒是合适人选。谁知周瑞寻到此人,对方闻得是去寻回春堂晦气,却是拒了,只说不干这勾当,另给周瑞介绍了旁人。

这也是个市井泼皮,高高瘦瘦,一张苦相,人称苦三爷。苦三爷也知道回春堂,但这地方不是他的地盘儿,不熟,看在周瑞给的银子多,又是给国公府办事儿,就应下了。

一早,回春堂看诊的人最多,徐衍没出诊,与另一个大夫陈合一同坐堂。桃朔白闲来无事,就帮着抓药,原本李掌柜还担心他出错,结果却见他手头利落,比他速度还快,还准确无误。

李掌柜不由得赞道:“桃先生想来也是家学渊源,您与东家是世交?”

“算是。”不怪外人如此想,肯跟徐衍合伙开医馆,又熟知药材,怎么都像内行人。甚至还有人猜他是哪家权贵子弟,所以回春堂才开的这般安稳,连个上门讨钱的泼皮无赖都没有。

在最初徐衍张罗开铺子的时候自然有那寻衅挑事的,徐衍打算入乡随俗,但那些泼皮见他和软,又是外乡人,竟狮子大开口,这可惹恼了徐衍。谁都没见他怎么动手的,那几个泼皮回家就病倒了,哎哟哟直叫唤身上疼,大夫都看不出来。也不知是谁想到徐衍身上,求家人将他用板车拉到回春堂,又是磕头又是哀求,徐衍一剂药灌下去,就好了。

这以后就没人赶来找事儿,这个徐大夫跟一般大夫不一样啊,下手特别狠,还找不出破绽来。这些泼皮也惜命,怕哪天又惹恼了人,无声无息就被毒死了。早先还存有小心思,只从徐衍声名鹊起,往来贵人府邸,这些人就彻底打消了心思。

医馆内虽忙碌,却井然有序,并无喧哗。

这时大街上突然传来骚动,有哭声,很快便见人群聚集在回春堂门前,两个人抬着张门板,板子上躺着个人,身上搭着白布,大刺刺就往回春堂大门口一堵,另有个瘦高的男人跪倒在那里,大哭。

“我的娘啊,我苦命的娘啊,你怎么就丢下儿子去了,我的娘啊!”

这时看热闹的就猜到了,拉个死人堵在医馆门口,肯定跟医馆有关系。

徐衍自然也瞧见了,直等将手头的病人看完诊,开好了药方子,交代注意事项,这才擦了手往大门处走。他将三个人都看了一遍,特别是大哭的男人,只闻哭声,却无悲痛之意,一双眼睛不住朝回春堂内打量,摆明另有算计。

心中有底,徐衍不露声色:“你说你母亲是吃了回春堂的药出事的?”

苦三爷脖子一扬,说道:“正是!我娘当初只是伤风,徐大夫开的药方子,药也是在回春堂抓了,才吃了几天,突然人就没了。我知道回春堂有贵人撑腰,但我娘不能白死,回春堂必须给我一个交代!”

徐衍却是神色平静,问他:“你既说是我开的药方子,那方子呢?”

苦三爷自然早有准备,将妥善收好的药方子从怀里摸出来,展开拿在手里给他看:“难道这不是徐大夫开的药方子?”

徐衍扫了一眼,的确是自己的字迹,上面的药方子也确实是治伤风的病症。

“是我开的方子。”徐衍承认了,众人哗然,他却不急不缓走到一边蹲下,猝不及防的伸手揭开白布看了眼死去的老妇人。

“你干什么!我娘都死了,你不准动她,不然我和你拼了!”苦三爷大叫着扑过来,徐衍往旁边一避,苦三爷没刹住脚步噗通一声栽倒。

徐衍气定神闲:“你可知,若要寻医者责任,不仅需要药方子,还得药渣。既然你认定是吃药出了问题,最后一次熬药的药渣应当有所保留,药渣何在?”

苦三爷脸色微变,眼神闪动,恼怒道:“我娘一出事,我心神大乱,哪里还能留意那些小事。你不要强词夺理!你这分明是想抵赖,这药方子是你开的,我娘就是吃了你家的药出的事,既然你不承认,我就去打官司,我就不信朗朗乾坤,竟没个青天大老爷了!”

说完一挥手,另两人抬着人就一起走了。

看热闹的也都跟了去,的确是去了衙门告状。

不少人都认为是回春堂开错了药,毕竟再好的大夫也不一定从不出错,但也有些人很是信服回春堂这位年轻的大夫,又有知道苦三爷底细的,不免为徐衍担忧。

“徐大夫,那人是个城南的泼皮,人称苦三爷,家里只有个已经出嫁的妹子,他老子娘早就死了。这人专会坑蒙拐骗,以往都是算计外地人,这回特地找回春堂麻烦,只怕是来者不善啊。徐大夫,您可要小心啊。”

徐衍谢过对方好意,却并未显出慌张。

陈合陈大夫却不像他这般冷静,陈合比他年长几岁,两人十来岁时便相识。外人都不知这陈合家世,只以为是个普通大夫,实则陈合祖父是宫中太医院院判,精擅小方脉,陈合如今来回春堂坐诊,也是积累经验,将来不出意外是会进入太医院任职的。

陈合从小听祖父将医者所遇到的各种病症,也少不了医者与患者的纠纷,那等寻常人家还罢了,最难应付的便是权贵之家。

今日苦三爷有备而来,说不准便是后面有人撑腰,他们回春堂风头正盛,的确惹同行眼红嫉妒,但寻常人都不敢动手。陈合哪怕是家中有些人脉,也不敢掉以轻心,这天子脚下尽是权贵,前些时候不还有忠顺王爷寻上门么。

“衍之,你打算如何?照我说,还是有备无患,那泼皮在市井横行无忌,却一般不会喜欢跟官府打交道,那人却主动去打官司,可见……”

“若真有人算计我,躲是躲不过去的。你别担心,我已有主意。”徐衍并非妄言,那苦三爷是无赖不假,背后有人撑腰是真,可他们不是医者,难免就露出了破绽。遇到那希望息事宁人的,许能讹上一笔,可他却不肯轻易被人宰割,况且、幕后之人算计的并非是他的银子,只怕是他的命!

若是常人告状,升堂就有得等,但苦三爷去状告,却是当天就升堂。很快就有衙役来带徐衍去过堂。

桃朔白知道他有办法应对,但还是不放心:“我陪你去。”

徐衍却道:“不必,我已经让半夏去寻戴权。”

自从徒靖登上皇位,戴权便成了大明宫第一大太监,哪怕皇帝不得志,但不代表群臣不讨好这位皇帝跟前的红人儿。在徒靖的暗示下,戴权心安理得的接触大臣权贵,也在外置办了好几处宅子,每月都会出来转转,实则也是替徒靖打听宫外消息。

徒靖当初的病,外人以为是徐衍治好的,戴权却清楚是桃朔白的功劳,更明白这位是高人,皇上十分敬重。别看现在皇上好似将其忘至脑后,不过是忌惮太上皇,不到关键时候,徒靖不想将桃朔白暴露出来。

今早还有小太监来给桃朔白送东西,徐衍就知道戴权出宫了。

之所以要借戴权之势,也是为防止公堂上太过偏颇,屈打成招。

公堂一升,苦三爷便将准备好的状纸呈上,哭的眼泪一把,直至回春堂徐衍是庸医,草菅人命。顺天府尹升堂前已收到荣国府送来的名帖和银子,便想着一个年轻大夫罢了,给荣国府几分情面,先将人关押,若有人来走动,再酌情处理。

谁知一升堂,忽然见戴公公出现在围观人群之中。

顺天府尹心里一咯噔,本想起身招呼,但见对方摆手,显然不欲公开身份。府尹记起徐衍给皇帝治过病,戴权又恰好出现在这里,还有什么不明白?府尹心下已有论断,但众目睽睽,该走的程序不得马虎。

徐衍到了公堂倒也不惧,跪的挺直,心内则后悔,早知便去考个举人了。当初他也是年少意气,觉得有个功名得许多方便和好处,还能见官不跪,便考了秀才,然而当着知府却是不管用了。这也是他不让桃朔白陪同的缘故。

听完苦三爷的诉状,府尹便问徐衍有何话说。

徐衍道:“大人容禀,小民并未给这死去的老妇人治过病,此人手中药方子应该来历不正。这张房子是治疗伤风,此人也说是半月前在回春堂看诊,老妇人是前两天身故。然而若请仵作验看便知,这老妇人绝非死了两日,起码有四五日,乃因如今天寒地冻,死后尸体不会那么快*,但细看还是能看出异常。再一个,这老妇人的死因并非病症,而是外伤所致,在她后脑发间有残余血迹,或许是老人腿脚不好,失脚滑倒磕到后脑导致的死亡。”

徐衍那会儿蹲下时便觉得死者身上味道很浓,不像死了两天。再一个,老妇人头发梳理成髻,许是因搬动不留心,弄的散乱了些,花白的头发上参杂着一些暗红色。

时间太短,这般言辞多有猜测成分,但苦三爷并非这老妇人亲人,只要拆穿了一点,苦三爷就会方寸大乱。

苦三爷的确无赖,可无赖怕见官,原以为有荣国府打点,他只要配合演戏,谁知公堂上陡然翻转,苦三爷傻眼了。好在他不笨,很快便猜出徐衍不好惹,萌生退意,徐衍有岂肯容他想走就走。

徐衍道:“此人市井无赖,此番或许只是为讹钱,但却给回春堂造成了严重的影响,不知情者,也会误传徐某是治死人的庸医。徐某不在乎钱财,但回春堂声誉不可玷污,还请知府大人做主!”

有人突然问道:“这无赖哪儿弄来的尸首?莫不是偷来的吧?”

众人惊疑,死者为大,盗墓偷尸可是犯忌讳的事,更是触犯律法的。

苦三爷赶紧澄清:“不不不,不是偷来的,这老妇的确不是我亲娘,这是我家妹子的婆母,她大晚上不当心摔了一跤,摔死了,要停灵七天,我、我借来用用。”

府尹一拍惊堂木,当堂宣判——苦三因诬告罪杖二十,自今日起戴枷示众一月。

徐衍认可这个处罚,毕竟苦三爷不过是个跑腿儿的,如今这般示众一月,也算是为回春堂消除不利谣言。

退堂后,戴权见了府尹一面,随后便命小太监跑了一趟回春堂。

“荣国府?”徐衍得知是荣国府设计了此事,着实惊讶,但很快便了悟。“看来是荣国府的二太太为贾元春的死迁怒了。”

真是无妄之灾!

桃朔白眼色一沉,语气也极为不悦:“怨得谁来?贾元春是自作孽不可活!你好心为她开了对症之药,若仔细养上一年半载,看着倒和常人无疑,偏她为了不失宠而迎合三王爷,如今全身生机被吸干而死,也是她该得的因果。”

徐衍叹笑:“这二太太觉得女儿死的不值,又不敢对三王府不满,这才挑了我这个软柿子来欺。”

“如此便罢了?”桃朔白可不认为他这么宽宏大量。

“何须着急,只是往后这贾府我是再也不去了。”徐衍将贾家列为拒绝往来的黑户,至于报复……

所谓打蛇打七寸,王氏知道对回春堂动手,他若报复也不会盯着一个妇道人家。他记得荣国府的二老爷贾政做了多年从五品的工部员外郎,好容易因着贾元春得宠,三王爷恩泽其父,贾政升了半级,做了正五品工部郎中,算是摸着实权了。王氏此人好颜面,若是贾政又跌回从五品员外郎,只怕她羞得都不敢出门去吃年酒。

一事不烦二主,他亲自去见了戴权,送了自己调配的丸药。

这丸药十分难得,从桃朔白所给的医书里寻出的方子,是为养生丹,不要没有犯冲的病,吃了便可驱散体内杂质,身心畅快,长久服用可以明显改善气血,亦会觉得身轻如燕。先前徒靖登基,徐衍也私下呈过养生丹,徒靖让心腹太医验查过,便每日服用,戴权知道这是好东西。若是徐衍给银子,戴权还不知该不该收,给养生丹却不比推辞了。

对于徐衍的目的,戴权笑道:“若是旁的许是棘手,徐大夫说的这件事倒是好办。那贾政着实迂腐的很,不懂得与同僚相处,为人刻板,不通庶务,杂家可没少听人拿这件事做谈资。陛下也说,这贾政不是为官的料,太上皇当初也是看在荣国公的面上给的恩典,多年都没动过,怎知他会从女儿身上得益。”

“那就多谢老内相了。”

年终各部都忙,贾政自然也跟着忙,奈何他对庶务本就不通,虽有佐官帮衬,依旧觉得头大如斗,错误频出,加上有人存心使绊子,贾政真是苦不堪言,恨不能辞了官去躲清静。贾政虽迂腐,却并非蠢笨,他知晓自己不懂得做官,可他自认正直忠义,阿谀奉承那一套他学不来,对旁人的嫉妒唯有苦笑。

连着几天状况百出,上峰终于恼了,收缴他手中一应事务交予旁人,却故意晾着不管他。以至于工部上下人等忙的脚不沾地,他一人坐在那里无所事事,左看看,右看看,也无人搭理,只好取出书来看,每日到了工部就是煎熬。

年终官员考核,侍郎没给贾政面子,工部尚书看到贾政的考评也不意外,直接报给皇帝。

徒靖便道:“荣国公对社稷有功,太上皇尤其顾念老臣,倒也不必太过苛刻。这贾政既然不通庶务,便降回工部员外郎吧,到底是太上皇当初的恩典。”

这意思很明白,若非看在荣国公遗泽的份上,贾政这等人根本别想做官。

徒靖如此处置也是无奈,若他真罢了贾政的官,有心人捅到太上皇跟前,他不仅要挨训,贾政照样会官复原职,以后更难动了。再者,一个贾政不算什么,如今不是打草惊蛇的时候。

却说贾政官降一级,心里着实不是滋味儿,好似所有人都在嘲笑他一样。

今儿是腊月二十三,皇上正式封笔,各部也封印,开始春节。

贾政收拾了桌子,如芒在背般离开工部衙门。

“政公!”外面有人等候,却是贾雨村。

“雨村兄这是……”贾政疑问。

贾雨村叹口气,与他说道:“政公莫灰心,你的事我都听说了。”

贾政面色一黯,惭愧道:“是我有负圣恩。”

贾雨村摇头,低声道:“政公何须如此,你秉性正直,不知其中曲直,你这番被降职乃是有人故意刁难。政公若不知何人针对你,回去后不妨问问尊夫人。”

“这、如何牵扯到贱内?”贾政越发糊涂了。

贾雨村却是不肯再多说,先行一步走了。

贾政满心疑问,速速归家,立时便来寻王夫人。

王夫人见他过来,忙吩咐着金钏彩霞打水,又亲自来服侍宽衣。贾政却挥开她的手,往炕上一坐,当着丫头们的面儿便厉声问道:“王氏,你又做了什么糊涂事!”

王夫人被劈头盖脸的一句给骂得满脸涨红,金钏忙于其他丫鬟退出去了,王氏这才眼眶一红,委屈道:“老爷这是从哪儿受了气,竟拿我撒火,便是要责骂也得有个由头,到底是因什么事?老爷总要我明白。”

贾政便将今天的事说了,又道:“贾雨村特地提醒我,我这次降职乃是因你之故!”

王夫人一怔,立时想到了前些日子的事儿。

她因元春之死满心伤痛,又满是不甘,寻回春堂晦气,大半便是迁怒的缘故。本以为小小的回春堂不足为惧,便是他为几位贵人治过病又如何?又不是专职给贵人瞧病的,京城里权贵甚多,不知多少大夫给贵人瞧过病呢。况且她自持夫家、娘家都家世不俗,哪怕王府也要给几分情面呢。

怎知事情办砸了!

然而那件事只在苦三爷身上了解,便是周瑞都没得干系,她便不以为意,暗中骂周瑞办事不妥帖。那日她回娘家去求大哥王子腾,王子腾素来待她们两个妹子很好,怎知听了此事却将她训了一顿,不准她再去招惹回春堂。

她憋着一股火儿还没散呢,贾政又来责问,这才明白,那徐衍竟是不屑于她妇人交手,直接对付贾政去了。

这着实将她给气着了!

她嫁到贾家二三十年,贾政就蹲在从五品的员外郎上没动过,京中但凡有什么宴饮聚会,若非关系亲近她都不愿意去,一旦去了,坐席时便照着夫婿官位排座,她一个从五品的宜人,扔在满是王妃夫人淑人堆里算什么?好不容易女儿得宠,贾政总算升了半级,哪怕她的诰命没动,但脸上也有了光彩,日子也有了盼头,谁知这才半年不到又跌了回来。她几乎能想象到外人会怎样笑话,指不定还会安慰她,说什么总归诰命未变的话……

王氏越想越恼,只觉得一股火冲起来,脑袋昏昏发沉。

贾政从她嘴里得知了事情始末,气的砸了茶碗:“蠢妇!蠢妇!庶妃是天命如此,哪里怨得大夫?人家徐大夫开的药本就起了效,是她自己不知保重,怨得谁来?再者出嫁从夫,三王府都不追究,你闹什么?只怕你这一闹,也碍了三王府的眼了。真是岂有此理!无知的蠢妇!”

说罢甩袖而去。

王氏气的心口疼。贾政骂人声音可没掩饰,这会儿外头的下人只怕都听见了,她又觉得难看至极,心里恨极了贾政。又委屈又愤恨,不禁趴在炕桌上大哭起来:“我的元儿啊,我可怜的元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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