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她们住进了福客来。”
内室的门关得紧紧,密不透风,床前站着的汉子详细的说着今日一天的见闻。
“赶走了盛思文派来的管事,换了门锁,去知味斋用午膳,住进了福客来?”褚昭钺嘴唇边露出一丝笑容来,这丫头怎么就转了性子,原先瞧着她,把银子可看得要紧,现在倒好,花钱如流水,眼睛都不带眨一下。
真恨不能飞身到她面前,问问她期间的原因——住福客来他能理解,保证人身安全是第一要紧之事,这点他也赞成,可是去知味斋用午膳,他十分费解,怎么也不像是盛芳华能做出来的事情。
“公子,盛姑娘还给知味斋的活计打赏了哪。”苏福也觉奇怪,怎么这位盛姑娘竟然会打赏呢,这不是大家小姐们才能做出的事情?
“还给了打赏?”褚昭钺睁大了眼睛:“多少?”
“两个铜板。”苏福极力忍着笑意,盛姑娘做事,总是那般出人意表。
褚昭钺鼓起了腮帮子,他实在想笑,可却不敢笑出声来惊动外边站着的丫鬟,盛姑娘这也太搞笑了些,两个铜板打赏?他家看角门的婆子,每次接的打赏差不多都是碎银子呢,再不济也有十多个铜板罢?两个铜板打赏,亏她也拿得出手。
“苏福,你继续去跟着,可别让她出了什么事。”褚昭钺想了想,又添了一句:“还有盛姑娘的娘,你也要尽力保护周全,不能叫人欺负了去。”
盛大娘是个苦命的,自己一定要和盛姑娘一起,好好供养她,让她后半辈子过得好些。
“是。”苏福一拱手,正准备转身离开,又被褚昭钺喊住:“你需得盯紧些,她住到客栈是为了避开不想见的人,可她总要按时上花轿才行。”
苏福低头,默默无语,自家公子怎么就对一个乡下丫头这般上心,生怕她不嫁进褚国公府来,弯弯道道的摆出这么大的阵仗来。若换了是他,苏福心里头想着,他便会遣了媒婆去那桃花村,直接以楮国公府长公子的身份去提亲,未必那村姑还不肯嫁?
用脚趾头想都知道,她定然是惊喜万分,即刻点头。
褚昭钺抬眼:“怎么了?”
“公子,属下只是替公子觉得有些不值。”苏福还是将自己想说的话说了出来:“那盛姑娘不过是个村姑,公子去提亲她难道还不会答应?又何必弄出这么多事情来,属下总觉得好像绕了个大圈子,完全没必要。”
“你不懂,她值得我这般去做。”褚昭钺郑重道:“你不用管这些了,就按着我吩咐去做便是,保证她们母女二人的安全,保证她能在盛府出阁。”
苏福答应了一声,转身出去,走到门外,两个守在那里的丫鬟走了过来,一脸期盼:“阿福,怎么样,公子好些了吗?”
长公子素来不喜欢女子贴身伺候,苏福与苏禄乃是他最近身的人,丫鬟们担心褚昭钺的身子,也只能从苏福和苏禄嘴里头得知。
“公子心情好,自然身子比原来好多了。”苏福朝她们点了点头:“你们便放心罢,好好替公子看着门便是,不让旁人来打扰就好。”
“是。”两个丫鬟的脸上都出现了笑容。
苏福走下台阶,回头看了看那紧闭的房门,暗暗叹了一口气,这情之一字,可真是难解,今日终于见着了公子心心念念的盛姑娘,虽然生得不错,可也不至于是绝色美人,让人见了便神魂颠倒,为何公子这般高贵的出身,却对她这般倾心?
只不过这是公子的事情,与他们这些属下没关系,只消按着公子交代的事情好生去做便是了。苏福想到此处,不再做它想,大步向前,到了月亮门那里,正好遇着了褚二夫人,身后还跟着褚昭涵与褚昭莹。
“夫人。”苏福赶忙避开到一旁,低头行礼。
“不必多礼。”褚二夫人看了那铁塔一般的壮汉一眼,微微一笑:“可是从阿钺那边出来?他好些了吗?”
因着是许瑢所,赠苏福与苏禄的身份比较特别,褚二夫人对他们都相当客气。
“回夫人话,公子好多了,果然是应了那句话,人逢喜事精神爽。”苏福拱了拱手:“我还要替公子去办事,先行告退。”
“去罢。”褚二夫人听说自己儿子好多了,心里头高兴:“涵儿,莹儿,你看看,这冲喜果然是有用的,都还没进门呢,这边就好多了。”
“可不是。”褚昭莹一抬脸:“看来嫂子真是良药。”
母女三人脸上都带了欢喜神色,走到了褚昭钺的内室,见着他果然精神比原来好些了,一双眼睛不再跟以前一般眯成一条缝,无精打采,就连脸上的黄气都去了些,显得精神了许多。
“阿钺,母亲真高兴,真的。”褚二夫人与褚昭钺说了两句话,眼泪珠子忍不住又落了下来,褚昭涵拿出帕子给她擦了擦,柔声劝道:“母亲,大哥身子好了不少,你该高兴呢,怎么又落泪了。”
“我这是欢喜。”褚二夫人哽咽了一声,一双眼睛殷殷的望向了褚昭钺:“阿钺,你可要快些好起来,莫要再让母亲担心。”她伸手掖了掖被角:“看来新媳妇跟你八字真的相合,以后你们可要好好的过日子,母亲还等着抱孙子呢。”
褚昭钺笑了起来。
母亲等着抱孙子,他难道就不想抱儿子了?看起来到时候还要跟母亲抢人哪!
见褚昭钺身子好了不少,褚二夫人走起路来都有精神了,头抬了起来,脚下的步子也快了些,脸上还带着些得意的笑。
“昭志的身子好了些?”褚老太君眯着眼睛打量了褚二夫人一眼,只觉得这个媳妇与往日不同一般,素日里她来请安,坐在那里,一脸忧戚之色,今日瞧着却是有些神采奕奕,仿佛还特地收拾过一番,头上换了一套首饰。
“是呢,母亲。”褚二夫人说起话来心情都轻快了几分:“原先他们说冲喜这事,我还有些不相信,现儿却是不能不信了。”
“身子好了些便好。”褚老太君点了点头:“府中有个病人总归是晦气。”
褚二夫人脸色一暗,刚刚抬起的头又低了下去。
她知道婆婆不喜欢自己生的儿子,可没想到她竟然这般直言不讳的说了出来,“晦气”两个字就如一把刀子,直端端的扎到她心窝子里去。
“祖母,等着娶了大嫂,我大哥的病就痊愈了,到时候可就是喜气了呢。”褚昭莹见着母亲的脸色,知道她心里头不舒服,慌忙开口,她不好反驳祖母的话,可也必须从侧面说出自己想说的话——怎么能说大哥是晦气呢,马上就要成亲了,分明是喜气。
褚昭莹上回在盛明珠敬茶的时候闹腾了一场,褚老太君越发不喜欢她,此刻听着她开口说话,更是觉得堵得慌。她眼皮子耷拉了下来,一只手捻着紫檀佛珠转了个不停,大堂里登时安静了下来,忽然间静得出奇。
“母亲。”后门的竹帘一撩,褚大夫人由丫鬟婆子们拥簇着走了进来,她穿了一件宝蓝色的缂丝褙子,上头用七彩丝线掺杂着金丝银线绣了团花牡丹,那刺绣异常精美,就连花蕊都一根根的绣出,华贵之至。
褚大夫人走进来,裙裳窸窸窣窣,将那一室宁静打破,众人这才轻轻舒了一口气,感觉气氛又活跃了些。
“唔,你事情都处理完了?”褚老太君抬起头来看了她一眼:“我怎么觉得最近你比原来要忙得多,早晨来请安都要挨着到辰时。”
“昭钺大婚,自然要忙些。”褚大夫人脸上没什么特别的表情,是她一贯的那种冷清。
褚二夫人却还是十分感激:“有劳大嫂了。”
“现儿是我主持中馈,这乃是我该做的,谈不上什么谢不谢。”褚大夫人一只手搭着贴身丫鬟的手,一边缓缓的坐了下来,旁边有丫鬟奉上了香茶,她捧在手中,看了一眼对面坐着的褚二夫人:“方才过来的时候,听园中有人议论说昭钺好些了。”
“是。”褚二夫人嘴角有掩不住的笑意:“今日神色都清朗多了呢。”
“这倒也让人放下心来了。”褚大夫人点了点头:“大婚那日总得要出来撑撑场面。”
“只是大哥的腿能不能行走?”那边传来细细的声音,仿佛带着些焦虑不安:“大夫不是说瘸了么,如何与嫂子拜堂呢?”
褚二夫人心中又是一痛,几乎要说不出话来。
开始褚昭钺气息奄奄之时,她满心盼望着他能快些好起来,不管这腿现在是什么样子,只要人好就行,可等到褚昭钺真正好起来的时候,她又在恨为何他的一双腿还不能行走,只怕这洞房花烛夜都不好打发呢。
若是不能圆房,新媳妇心里总归是会有些怨恨的,更别提她是那盛家娇滴滴的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