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张璁看起来略显沧桑,40多岁的人看着像50岁的,经常性失血的病症让他的皮肤惨白中透着黄,原本想挣扎着起身向面前的小公子道谢,结果却因为动作过大而头晕目眩。
唐子奕连忙上前扶住对方,他可要好好跟这个人培养下感情。如今的唐子奕身份地位都不够高,就算是遇到类似正德皇帝那样的大人物,自己也只能处于被利用的位置。那么,在这个等级社会他将很难把握自己的命运。
可是眼前这个张璁就不一样了,未来的张阁老啊!发迹之前,就是个家境还算不错的普通书生,虽然少小成名,但长大后运气不佳,考了好几次会试都没能金榜题名,这会甚至差点客死他乡,想到这里,唐子奕笑眯眯道,“张叔客气了,对于您来说,现在最重要的就是好好休养身子,不过……听说您和陈二哥是老乡,怎么会重病昏迷在应州那家客栈里?”张璁闻言脸上迅速闪过尴尬。
唐子奕不过是随口问问,想要打开双方的话匣子,没想到对方却露出紧张的表情,唐子奕微微挑眉,哦呵呵,有猫腻!
双方之间沉默了片刻,张璁透过马车窗户看着外面商队众人努力工作的场景,缓缓吟出一首七言律诗,“寅晓初闻鸡鸣诉,十里商队入卧牛。山中枯木听冥风,几声鹰啼破冬静。一二梅落待君望,三四雪飘拟卿凝。寒窗苦读六次觞,一缕清魂客他乡。”
这诗虽然略显粗糙,说的却是此时晋商彭家的商队经过层层山路进入有蜗牛城之称的临汾,然则对比眼前的热闹,张璁的心中却愈发的凄苦,家中妻儿孤单守候,自己不但一直没有中进士,还差点死在外面,面对面前的黄口小儿张璁难掩悲伤,“秉用自幼时考上秀才至今,也有二十年了,明年就是新一轮的科举,我却已参加过六次科举,屡屡落第,明年就是第七次!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秉用打算出来走走看看,想知道自己是不是应该放弃科举了。”
别啊!您可别放弃啊,他好不容易勾搭上个绩优股,下次再想遇到这么合适的,还不知道要等多久,以后等自己长大了,朝中有人好办事啊!唐子奕轻咳了一声,“张叔莫嫌我小,倒是觉得张叔此次大难不死,相信必有后福!”
此话一出,绝望中的张璁仿佛抓到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尤其这话还是出自疑似下凡仙童之人的口中,“小公子何出此言?!”
唐子奕沉吟了片刻,既然眼前这货是个喜欢吟诗作对的文艺老青年,想要获得对方的好感和认同,还得投其所好,“冬后雪融现春情,昨夜梦回望辰星。天枢北转谁命定,却听得锵锵锣镲声。”吟完这首回应对方的词,唐子奕默默在心里为自己点个赞,卧槽,现场作词啊!为了收服未来的张阁老大人,老子也是蛮拼的!
唐子奕的词压的ing音,最后一个“声”还不够完美,不过这已经让素有才名的张璁惊讶不已了!第一句虽然说得是眼前场景,却也是借诗安慰他,未来还有更加美好的事,后面三句似乎说的是这孩子做的一个关于张璁金榜题名时的梦!难道是预知梦?
思索到这里,张璁激动的拉出唐子奕的胳膊,“小公子!您说的可是真的?!秉用还应该再继续考会试吗?”
“参加!当然要参加!”唐子奕高抬下巴,用一副“我看好你哦”的表情伸手拍了拍对方的肩膀,暗示道,“不过小子夜观天象,你的第七次会试之路略曲折,我只能说,站队很重要!”多了不可说,否则就是大忌讳了。
张璁此时很难将眼前的唐子奕当成普通的6、7岁小娃,想当年他也是被称为“神童”的,但如今40多年过去了,再回想小时候对比面前的孩子,张璁顿觉羞愧不已,货比货得丢人比人得羞死啊,“多谢小公子为秉用指名方向!”
等等,唐子奕猛然一拍脑袋,好你个张阁老,真的是有够狡猾的,自己刚才可是在问他一浙江的书生怎么跑到山西边境这边来了,对方居然不知不觉就把话题绕开了!
“没事没事,话说张叔啊,”唐子奕裂开嘴眼睛笑成了一条线,掩盖了眼底的精光,“从浙江到山西很远呢,不知道张叔是否有何收获?可否分享给小子听听?”语气中特别强调“收获”二字,唐子奕是个性格执着的,一旦想要探得结果便不会轻易放弃,当然另外一个方面也是为了试探一下张璁对自己的信任度。
话题又扯了回来,听出唐子奕话语中的暗示,张璁有种看到狡猾小狐狸得意摇着尾巴的既视感,不过那个东西可是自己豁出性命才弄到的,怎么可能轻易说出,于是轻轻摇头道,“只是单纯的游学罢了,遇到你,得到之前那番指点,便是我最大的收获!”
好吧,既然对方还未完全打开心房,唐子奕也不强求,毕竟双方也不过刚刚认识,什么“以后这条命就是他的了”,都只是空话套话,想要这人真正发自心底信任自己,还需要继续努力。
唐子奕随便说了几句,便告辞离开驴车,在往母亲郑氏那边走的时候,唐子奕抑制不住心底的激动,微微勾起嘴角来,刚才看似他没能套到对方的话,却也不是完全没有收获,对方用被子遮盖住的一角露出了半本书,隐约写着“铜人腧”三个字,让他瞬间联想到了某本奇书。
尤其脑海里那只天禄诡异的没有得瑟,要不是在看到的瞬间,这货下意识抖了下毛,唐子奕可能真的以为天禄不在乎那本书。
临汾周围梅树特别多,尤其到了冬季,唐子奕感觉似乎整个临汾城都洋溢着梅香。母亲郑氏这会也在帮忙做点小事,不好完全依赖商队。唐子奕问了几个人后,很快找到愁眉苦脸的郑氏,连忙迈着小短腿跑了过去。
郑氏看到唐子奕跑出马车,连忙将人拉到自己身边,“你这孩子,不好好睡在马车里,怎么又乱跑了!”
唐子奕对于母亲郑氏对自己的过度保护有些无奈,连忙岔开话题,“娘,我刚才看到你在发呆,可是有难事?”
郑氏知道她这孩子素有主见,看到唐子奕睡醒之后气色很好,这才放下心来,“听杨家嫂子说,今晚会有个重要的人来商队里跟三管事谈生意,对方说吃腻了临汾的饭菜,想要尝尝大同的味道,但是商队行走路上,怎么可能会带那么多食物,杨家嫂子已经匆忙去买菜了,也不知道这个时候还能买点啥回来,娘在想做什么好。”之前的食物翻来覆去就是什么面汤、烙饼之类的东西,用这些招待那个重要客人,肯定不行的。
唐子奕看了看周围摊开的食材,不是面粉就是腌制食品,在冬天行走的商队能有这些就不错了,那个客人分明是故意为难彭家商队。这本来跟他们母子两无关,可是那对姐妹花和姐妹花的母亲确实一路上很是照顾他们母子,这个人情不能不还。
唐子奕摸了摸下巴,一张小脸皱在了一起,小小人儿严肃的模样逗乐了周围不少人,尤其不远处正在走来的一行人,打头的那个恰好看到唐子奕摸下巴对着一大堆食材思考的小模样,顿时大乐,朝身旁的三管事笑道,“没想到你这商队还带着这么小的娃娃,是打算让这小娃娃为老夫准备晚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