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陶府,没走多远就看到胡同口停着的马车,是得了风华吩咐早早等在这里的宋大叔。
风华裹着黑色的披风,初春的夜里风大又阴冷,她仅仅露了双眼睛出来,对着宋大叔点点头,带着踏雪和追云上了马车。
人一坐定,宋大叔便扬起马鞭,催动着马车往槐树胡同去了。
风华心下微微有些紧张,两世为人,这还是第一回做出这么大胆的事情。她握着双拳,忍住了轻微的发颤,父亲背信弃义,自己却不能就这样轻易毁了和他的亲事。
不能叫父亲的奸计得逞,也不能对不住周南辰。
已经亥时过半,路上一个人都没有,耳边只有车轱辘碾压地面发出的响动,不一会儿,马车就带着她们穿过了红番地,到了昌平街。这边多是京中显贵之家,宋大叔放慢了马车行驶的速度,不想引得人注意。
马车里的风华还在紧张着,就听得宋大叔猛地拉了缰绳,低声却急促的“吁——”了一声,停了马车。
追云忙掀了帘子问,“怎么了?”
“小姐,将军府门口有人!”宋大叔的话传了进来。
风华却忽然镇定下来,冷静的看过去,“是有人埋伏吗?追云,你悄悄的过去打探一下。”
追云点头,轻手轻脚的跳下马车,闪入了夜幕中。
风华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就见车帘忽然掀开,一股冷风袭来,吹灭了马车里的烛台。
然后她听到了熟悉的声音,“果然是你!”
速度太快,踏雪根本就来不及反应,待听到这熟悉的声音,便也知道不用作何反应了。
“是你!”风华声音里尽是惊喜,“你回来了!你没事!”
“是我,我回来了,我没事。”周南辰声音带笑,一一答应着她,人也坐在了风华的右侧,方才追云坐的地方。
马车里的烛台被吹灭了,风华看不到,而心里又是高兴又是欢喜,便也没觉得他贴着自己这么坐着有何不妥。反是不住追问道:“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没有回家?”
周南辰于黑暗中拉了她的手,紧紧的握住了,才道:“这些我回头告诉你。”又去吩咐踏雪,“你去将追云叫回来,这边有许多人守着,我们得赶紧离开才是。”
踏雪出了马车,才瞧见宋大叔一左一右的两个黑影,两个黑影见她出来纷纷转头对她一笑,月色下倒是可以看出两人风尘仆仆的脸。她知道这大抵是周少爷身边的人,便也没在意,跳下马车去找追云了。
马车里风华却是使劲的往外抽手,几日不见,这人的脸皮倒是修炼的越发厚了。居然拉着她的手死都不松开了,她怕被马车外的宋大叔听见,小声道:“松手!”
她那点子力气哪够周南辰看的,周南辰紧紧握着,声音里却是带了丝虚弱,“我受伤了,浑身冰冷,你给我暖暖。”
风华还要再挣扎,听得他的话,便不动了。是啊,周家留了亲信在南疆,却一直没有找到他,想来他不是受了重伤出不来,就是还有其他的隐情。
想到他受了重伤,她忽然就紧张起来,“你松手,我先将灯点亮。”
周南辰见她这么紧张自己,低声闷笑,“我没事,只是小伤。”风华却不依,仍是要站起来去点灯,周南辰没了法子,只好双手张开,一把抱住了她,“别乱动,我伤在胸口,仔细碰着了更严重。”
他嘴里说着威胁她的话,声音却是又委屈又虚弱,她听了心里有羞恼,却更多的是担心,便在心底叹了口气,却到底是不敢在挣扎了。
周南辰得意的亮了眼睛,抱着她深深的吸了口气,叹道:“真好,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风华心底一软,也伸了手回抱他。
周南辰身子一僵,整个人定在了那里,刚要开口说话,就听到外面桂平的声音,“二位姑娘回来了,没有惊动那些人吧?”
这人!他的人在外面也不说一声,哦,还有宋大叔!想到方才两人才马车里说的话都叫外面人听去了,风华脸上一热,也顾不得周南辰伤在胸口了,直接就推开了人,身子也往后移了些。
“哎呦,我的亲娘啊!”
踏雪和追云掀了马车帘子一进来,就听到周南辰的这声哀嚎,两人还没反应过来,就见自家小姐一下子扑了过去,焦急的追问着,“你没事吧?碰到伤口了吗?”
两人很想转头出去,可是马车头已经坐了三个人了,可没她们的位置了。
风华却没心情管这些,一叠声的吩咐踏雪和追云点灯,马车里亮堂起来,她便看向周南辰,“你伤在哪里了?刚刚是不是碰到了?快叫我看看。”
周南辰心里暖洋洋的,面上却不显,看了站在旁边的踏雪和追云一眼,才故作正经的咳嗽了一声,“没事没事,就是一点小伤,不要着急。”自己正襟危坐好,又去扶风华,“坐好了,我有话问你。”
风华这才发现,自己一时紧张,居然整个人都要趴到他怀里了。
踏雪和追云忍不住笑出了声,风华也是满脸的燥热,只觉得周南辰近在咫尺,他呼吸时喷出来的热气吹到自己脖颈处,热热的气息叫她忍不住颤栗。
忙得打了周南辰的手,往后退了些,坐端正了。
周南辰看向追云和踏雪,“你们方才没有惊动那些人吧?咱们得快些离开这里,叫他们驾车。”
马车调了头,往回行驶了。
周南辰才回答风华的话,“我是今儿白天到的,只当时看到府门前守着许多陌生的人,便没敢直接过去。谁想到到了晚上人就更多了,估计应该是三皇子和四皇子那边派的人。”他怕风华不知道怎么回事,就解释道:“这回在南疆,起先是我带着一小队人马去突围,那帮人没料到我们会半夜三更过去,因此我们倒是很顺利就撕开了一条口子。可是没想到,我们那一小队人马里出了内奸,他妈的趁乱一刀砍了老子的胸口,更可恶的是那刀上居然还淬了毒,要不是桂平和春来,老子只怕真得交代在那里了!”
“后来父亲一直派人找我,起先我是中了毒没法动弹,后来是有人一直暗中追杀我,阻挠我,又加上我和桂平春来都受了不大不小的伤,便一直没有回来。”
“这事儿三皇子四皇子都有份,父亲一直不肯站队,这帮兔崽子就想新推了四川总兵上来接了我父亲手里的兵权。因此不单是想杀了我,就是父亲他们也想杀了的,只是父亲身边人多,他们下不了手罢了。不过这回父亲的胳膊废了,只怕朝廷上该热闹一番了。”说到这里,周南辰忽而转了脸看向认真听着的风华,问道:“你父亲昨儿个是不是来退亲的?”
前半段还在说朝廷,说惊险万分的战场,结果话锋一转,居然就问起了亲事来。
因为陶正业的做法,风华有些羞愧,刚要点头,却听他又道:“对了,我直接跟你回家,我倒要看看,见着了我,他还敢不敢说退亲的事情!”
风华忍不住泼他冷水,“周将军已经同意了,我的庚帖都拿回去了。”
“什么?”周南辰瞪大眼睛,刚要发火就忽然“哎呦”了一声,又牵动了胸前的伤口,只他也没管,立时忍不住就骂起了自己老爹,“他老糊涂了吧,我还活得好好的,他居然就同意退亲了!”
风华没有出声,她也想不通周励为什么会立刻就同意退亲了,莫非是,看穿了父亲的为人,不想和陶府结亲了?
周南辰却是忽然回过味来,问道:“所以说,你今天晚上来将军府,是为了求我爹不要退亲?”
风华确实是打的这个主意,可她如何会承认,将脸扭向一边,*道:“你想多了。”
周南辰却是相信眼见为实,若不是这样,再想不到她半夜来将军府的理由了。因而也不在意,眼看着就快到四巷胡同了,他整个人往后一倒,靠在了马车上,懒懒道:“我现在无家可归了,你得收留我才行,而且我还没有同意跟你退亲,所以咱们还是有婚约在身的,所以我受伤无处可去,你有责任照顾我。”
追云脱口便道:“我们家小姐被老爷禁足了,门口有两个家丁两个婆子守着,肯定是不行的。”话说完才觉得自己的点不对,忙又道:“男女授受不亲,我家小姐不能收留你!”
周南辰却只关注到了禁足,只怕是她曾为了自己同陶正业抗争,所以陶正业才关了她禁足。而即使被禁足,她却也想法子出来见自己的父亲,她对自己,完全不是表现出来的那样不在意。
他不由看向风华,她坐得离自己其实很近,头扭着,一副冷淡的样子。可是仔细一瞧,却发现她的脖颈处是泛着红的,在烛光下更是明显。
发现了这点,周南辰心情大好,忍不住嘴角上翘,笑了起来。
风华转头,狠狠瞪了他一眼。
虽然知道这样不好,可心里记挂着他的伤,到了四巷胡同口,见周南辰装作伤势发作的样子,风华到底还是将人带回了拂晓院。
好在有江氏的吩咐,守后门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而拂晓院门前守着的人还歪歪倒倒的晕着,风华便顺利的带了周南辰进去。周南辰是真的受了伤,虽然伤是在胸口,但走路时候会牵动到伤口,让人疼痛不堪。进了内室后,在灯下瞧着,却真的是面色苍白,一副受了重伤的样子了。
因为桂平和春来没有跟着一起来,而他又不肯叫丫鬟伺候,所以风华不得不帮着他上药。
当他脱了衣服,解了绷带,看到胸前那快有一尺来长的疤痕时,风华的羞涩顷刻就消失的无影无踪了,满心满眼的担心和心疼。这样严重的伤,亏他还一直骗自己说是小伤!
她给他上药,手抖的厉害,眼泪也不由自主的就流了出来,止也止不住,“你怎么不说,你伤得这么严重……”
风华虽然尽量放轻了动作,可到底是生疏,周南辰疼得恨不得龇牙咧嘴,可是脸上却要保持着风度翩翩的帅气,他咬着牙,一字一顿的说:“我怕、说了……就不能、抱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