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炎政与祁山二人在月楼之中商定密谋之时,位于金陵城东的圣东王府之内,今夜同样也并不宁静。
这座圣东王府是领皇不久之前才赐给炎敕的,府邸本身并不算大,充其量只能算作圣东王炎敕在金陵城的一座行宫,由于圣域各地近段时间麻烦不断,再加上领皇将朝堂之臣进行了一次大换血,身边实在没有可以值得信赖的大臣可以依仗,这才不得已将四大圣王留在金陵辅政,若是放在以前,四大圣王是根本就不可能留在金陵城这么久的。也正因为如此,领皇才封赏给四大圣王一人一座王府,以示厚爱。
自从炎泽在月楼之中闹事,被韩灵儿等人给打成重伤之后,圣东王府之内可以说就没有再消停过,从那之后炎泽一直闷闷不乐,而且喜欢乱发脾气,别看他整日卧床养病,可身边伺候的丫鬟奴仆没有一个没挨过炎泽的喝骂,有的甚至还因为伺候不周而挨了毒打,对于自己这个不省心的亲孙子,炎敕也一直是一筹莫展不知所措,直到他弄清了炎泽的心病所在,这才想出了请求领皇将韩灵儿赐婚给炎泽的办法。
而当炎泽知道领皇已经下令将韩灵儿赐给他的时候,心情果然变得开朗起来,整日欢天喜地的忙忙叨叨地筹备婚事,尤其是韩啸一家被处斩,韩灵儿被迫囚禁在圣东王府之后,炎泽就变得更知道上进了,平日里非得睡到日山三竿才肯起床的皇族公子,如今每日都是天还不亮就爬起来,并亲自去给韩灵儿送早膳,而他这么做的目的其实就是为了能多和韩灵儿呆一会儿。虽然韩灵儿从未领过他的情,但炎泽依旧是乐此不疲,在炎泽的心里如今韩灵儿已经是他的女人,不管韩灵儿是什么态度都无法改变这个事实,现在万事俱备,只等本月初八举办婚之后他便能名正言顺地得到这个自己倾慕已久的女人了!
今夜的狂风暴雨丝毫不能掩盖圣东王府内的热闹,如今的王府之内到处都挂着红丝彩绸,金色大喜字更是贴的到处都是,雕梁玉栋全部重新勾画,就连府内的桌椅板凳、茶杯碟碗恨不能都全部焕然一新。
来来往往的下人们忙碌地筹备着初八的喜事,而炎泽则是翘着腿慵懒地靠在大堂的椅子上,优哉游哉地喝着茶,即便此刻炎敕就端坐在正座之上,他也丝毫没有正襟危坐的意思,依旧行为散漫举止无礼,放眼如今的圣东王府之内,怕是也只有炎泽敢在炎敕面前如此放肆,没办法,谁让炎敕就只有这么一个宝贝孙子呢?
“爷爷,是不是初八大事办完了,我就能和韩灵儿……嘿嘿……”炎泽一脸坏笑地询问道,言语之间尽显奸诈之意。
炎敕听罢不由地轻笑一声,继而点头说道:“婚事都办了,韩灵儿就是本王明媒正娶的孙媳妇,到时候你们小两口的事情,爷爷就不管了!”
“哈哈……说起来我能成就这桩好事,还真要多亏爷爷在皇爷爷面前诸多美言才是!”炎泽说着还随手拿着茶杯冲着炎敕微微举了一下,“谢谢爷爷,孙儿一定会让您老人家尽快抱上重孙子的!”
“哼!我的孙儿就这么没出息,脑袋里天天就想着一个女人?”炎泽故作生气地埋怨道,“好歹你也是皇族公子,这天底下的女人想投怀送抱的多到数不清,又何须你如此上心?爷爷已经告诫过你很多次,如今你已经长大了,也该要学着做些大事了!”
“放心放心!”炎泽对于炎敕的唠叨早就已经练就了一副左耳入右耳出的本领,只见他习惯性地摆手敷衍着,“等我取了韩灵儿之后,一定戒骄戒躁好好跟爷爷学着做大事!”
“希望你这次没有骗爷爷!”
“嘿嘿,孙儿哪敢啊?”面对炎敕溺爱的目光,炎泽嬉皮笑脸地晃动着自己搭在旁边茶桌上的双脚,冲着炎敕撒起娇来,“我有了韩灵儿就够了,以后什么女人我都不会再迷恋的!”
“哼,你这只是一时新鲜罢了,等你们成亲之后过不了十天半个月,你小子定会再跑出去胡闹!”炎敕太了解自己这个孙子了,因此对于炎泽的保证他从来都不会真的相信,“这么多年,一会儿是什么玉儿,一会儿又是什么彩蝶的,如今又冒出个灵儿,我看你这小子非要闹出大乱子才懂得收敛心性!”
“我有爷爷在,天底下哪里还会有什么乱子能乱到我头上?”炎泽恭维地笑道,“这个灵儿与之前的都不一样,孙儿这次是说的是真的!”
“为了一个女人先是挨了打险些丧命,后又冒着得罪领皇陛下的危险让爷爷硬着头皮去给你提亲,值得吗?”炎敕一脸不屑地说道。
“换做别的女人不值,但换做是韩灵儿,绝对值!别说是断几根骨头,就算是脖子断了也值!”炎泽对于韩灵儿倒是一往情深,一提起韩灵儿说起话来都变得眉飞色舞,神采奕奕的!
炎敕无奈地摇了摇头,此刻正好有一个婢女走过大堂门口,炎敕顺势便将其叫了进来:“喜服送过去了吗?”
“回禀老爷,韩小姐她根本就不让我们进去,因此奴婢等人也只能端着喜服在门外候着!”
“什么?”一听到这话,炎泽当即便是放下了翘起的双腿,一脸担忧地问道,“那套喜服这么珍贵,现在外边的雨这么大,你们在屋外候着,那喜服不就被淋湿了吗?就算不被淋湿,也会受潮而影响喜服的光泽和美感!不行不行,这可不行!我要去看看……”
“泽儿!”不等炎泽着急忙慌的起身,炎敕却是陡然冷喝道,“这个丫头真是太不识抬举了,如今好事将近她竟然还如此冥顽不灵,这次本王一定要好好教训教训她,让他知道到底谁才是这里的主人!”
“不要!”炎泽赶忙张开双臂极力劝阻道,“她的性子一直都是这样,爷爷又何必为这件小事而动怒呢?千万别教训她,我去劝说一下就算了!”
“哼!一个罪臣之后能嫁入我皇族已经是三生有幸,她竟然还不知足,我看这个丫头就是不知道天高地厚!待本王过去看看!”炎敕怒哼一声,说罢便猛然起身带着炎泽跟着那名婢女朝着内院走去。
从大堂顺着装饰的富丽堂皇的精致走廊来来回回地绕了半天,他们爷孙二人来到韩灵儿的房前,韩灵儿如今被软禁在后院的一间厢房之内,平日里房门都是从外边锁上的,每日只有送水送饭的时候会将房门打开一小会儿,其他时候都是紧锁着房门并且派守卫在门外严加看守。一直到这两天大事将近,下人们送胭脂水粉、各种的凤冠霞帔之类的来往十分频繁,房门也就没有再上过锁,可有趣的是虽然房外不再上锁,但房内的韩灵儿却是从里面将门死死卡住,不让外边的人进去一步。
此刻,房间外大雨倾盆,而在屋檐覆盖之下也唯有两三个人能站的台阶上可以勉强不受雨淋,此刻正有两个婢女分别端着喜服和凤冠霞帔哆哆嗦嗦地站在台阶上,小心翼翼地用自己的身体挡着被不断吹拂过来的雨水,而其他十几个下人护卫此刻全部都站在雨中,满脸无奈地望着房门。
“韩小姐,就请你把门打开吧,小的们也是奉命做事,你若不肯开门收下喜服,我们就没法回去交差啊!”一名管事的婢女站在雨中,冲着房门内苦苦哀求着、呼喊着,“韩小姐大发慈悲,就当可怜可怜我们这些下人,不要再让我们为难了!”
饶是房间外如此呼喊哀求,可房间内依旧没有半点回应,外边的人也只能通过纸窗上的影子,看到韩灵儿此刻正孤零零地静坐在屋内一动不动,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怎么回事?”姗姗来迟的炎泽一上来便面带不悦地问道,“你们全都守在这里做什么?”
“是韩小姐她不肯开门……”
“放屁!”不等一个下人回答,炎泽却是猛地眼睛一瞪,尖声怒喝道,“你们这群狗东西不会做事,定是什么地方惹恼了韩小姐,是也不是?”
“这……”被炎泽这么明显的冤枉,这些下人们一时之间也是不知该说些什么,一个个的也只能将求助的目光投向了炎泽身后的炎敕。
“够了,你们去把门给我撞开!”炎敕可没有炎泽那么好的耐心,当即大手一挥沉声喝道。
“等一下!爷爷,那样太粗鲁了,我怕会吓到灵儿……”
“要吓早就吓到了,又岂会等这一会儿?”不等炎泽说完,炎敕便是猛地打断了他的话,“如今天色已晚,外边又是大雨滂沱,你让这么多下人全都守在门口成何体统?”
“韩灵儿,你开门吧!”炎泽见说不通自己的爷爷,便赶忙将话锋引向了韩灵儿,只见他高声呼喊道,“大家都是一家人,何必要闹得这么水火不容呢?”
“你走吧!我是不会嫁给你的!”韩灵儿的声音陡然从房间内传了出来,此刻她的声音听上去竟是有些虚弱,而语气更是平淡的吓人,与之前那个意气风发的韩家大小姐感觉一点都不像,现在的韩灵儿说话简直就像是一个生无可恋的活死人。
“韩灵儿,你认清现实吧!除了嫁给我之外,你已经没有别的选择了,我会对你好的……”
“谁说没有?我还可以死!”不等炎泽的话说完,韩灵儿却是陡然说道。
“你死了岂不是白费你爹临终前的遗愿?”炎敕眉头一皱,沉声说道,“不要忘了,韩啸临死之前可是选择让你活下来,目的就是为了让你保留韩门仅存的一丝血脉!”
炎敕说出这番话后,房间内顿时没了回声,再加上房间外暴雨如注,让人根本就听不清房间内的动静,众人只能透过纸窗看到韩灵儿的影子在微微颤抖着,好似是在无声的抽泣。
“至于那个陆一凡,本王劝你也不必再等了!如今陆淏谦被贬,陆家一夜之间破败萧条,早就已经没有了往日的威风,且不说陆一凡如今下落不明,就算是他回来了,你以为凭他现在的本事和身份,还有什么资格能在本王面前胡闹吗?”炎敕老眼狠戾地冷笑道,“你和泽儿的婚事是领皇陛下钦定的,就算是陆淏谦和韩啸都在位,也丝毫改变不了这个事实!你这丫头别不知好歹,你如今本应该是个死人却能苟活于此,而且如今还能嫁入我皇族从此过着高人一等,锦衣玉食的生活,这可是多少人用几辈子都修不来的天大福气!”
“你们不要逼我,我是绝对不会嫁给炎泽的!”韩灵儿的声音之中明显带有一丝哭腔,但她的语气却是异常坚定,“我与一凡早已情定三生,你们又何必苦苦相逼!”
“哼!别说我没提醒你,如今就算是陆一凡想娶你为妻,只怕陆淏谦也不敢认你这个儿媳妇儿!”炎敕冷笑着反驳道,“如今你可是个大灾星,陆家为什么破败?陆淏谦又为什么会被罢官?说到底还不都是拜你们韩家所赐?别说是陆淏谦,就算是陆俊和陆文才这些在城军大营之中当差的小角色,如今都已经被罢免在家,可见因为韩家的事情陆家的下场是多么凄惨?本王断言陆家之人现在定是对你和韩家恨之入骨,试问陆淏谦又岂会再让你这个扫把星当儿媳妇儿呢?就算他能不计前嫌承的承认你,那陆家的其他人又会怎么想?更何况,你与泽儿如今是领皇指婚,你认为大难刚过的陆家人会因为你再违抗一次皇命吗?你的陆一凡又会因为你而罔顾他陆家上下几百条人命吗?别说本王没有提醒你,你如今不过是个人尽唾弃的扫把星,是罪臣之后!以前因为韩啸的关系,或许你还算是个名门望族的千金小姐,可如今?哼,你已经一无所有,一文不值!若不是泽儿对你一往情深,本王又岂会让你嫁入皇族?就算韩啸临死前求领皇将你的小命留下来,若是没有泽儿,只怕这一月里你早就变成一个人尽可夫的青楼女子了!”
炎泽见到韩灵儿不再说话,便急声开口道:“韩灵儿你都听见了吧!我爷爷已经将话说的很清楚了,你我的婚事是领皇钦定的,你不要在想着那个什么陆一凡了,我看那个人根本就是个缩头乌龟,根本不值得你这样想着他,要不然又怎么会到现在都不敢露面?你认清现实吧!我才是你此生唯一的男人!后天就是你我大婚之日,那就等着做本公子的新娘子吧!”说罢,炎泽便对着周围的下人们说道,“你们现在都退下吧,让韩小姐一个人好好想想!”
“哼!”炎敕见到炎泽依旧有心袒护韩灵儿,不禁冷哼一声,继而气哼哼地留下一句“不识好歹”之后便败兴离去了。而炎泽也在望了韩灵儿一眼之后,方才跟着炎敕而去。一时间,原本还挤满人的房门前渐渐变得冷清下来,不一会儿就变的空空荡荡,再也没有半点人影。
现在已经进入子时,可金陵城的狂风暴雨依旧没有半点要停歇的意思,电闪雷鸣不时照亮整个天穹,似乎苍天都在为这个刚刚失去了所有亲人,又即将被迫嫁入龙潭虎穴的可怜女人而感到悲痛不已,潸然泪下!
深越发深邃,雨也下的越发急切,房中的韩灵儿已经记不清这是第几个不眠之夜了,似乎自打进入圣东王府之后她就没有真正地睡着过。泪已干涸,心无挂碍,此刻的韩灵儿面色苍白、双眼无神、身体瘦弱、精神憔悴,只是静静地坐在桌边,单手撑着自己的下巴不住地发着呆。
“灵儿小姐!”
就在此刻,一道苍老但却异常清晰的声音陡然响起在韩灵儿的身后。以至于一开始韩灵儿还以为是自己出现了错觉,可直到一丝冷风猛地吹过韩灵儿的后颈,她这才浑然一惊,接着当即转过身去,双眸略显诧异地看向自己的身后。
就在韩灵儿转身的那一刻,一道黑色的人影正好从房顶上飘身而下,身体如一片秋叶般稳稳地落在了房间内,落地时甚至都没有发出一丝动静!此人一身夜行黑衣,面前还围着黑巾,令人看不清容貌,但略显苍白的两鬓不难看出此人的年纪定是不轻了。
“你……”
还不等一头雾水的韩灵儿发问,此人却是自顾自地缓缓拽开了自己面前的黑巾,露出了一张韩灵儿颇为眼熟的苍老的面容,可近段时间的悲痛又令她一时之间想不起此人的身份。
“灵儿小姐,许久不见你可一切安好?”看着略显呆滞的韩灵儿,老者微微一笑,此人长的慈眉善目,此刻脸上竟是还噙着一丝和蔼而略显亲切的笑意。然而就在老者开口的一瞬间,原本还眼带疑惑的韩灵儿却是陡然精神一颤,紧接着整个人也不由自主地从椅子上猛地站了起来。
“你是……陆伯伯身边的……古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