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通!”
陆一凡的脚步尚未迈进院门,只此一幕便令他的脑海中顿时一片空白,心脏就像被一记重锤给狠狠地砸了一下似的,顿时连跳动都变的困难起来,全身的力气更是在一瞬间被抽了个空空荡荡。泪眼朦胧,脸上的表情因为内心的极度悲切而变的扭曲起来,全身如筛子般剧烈地抖动着,紧接着只见他双膝一软,继而一下子便跪倒在脚下的门槛上,双膝重重地砸在门槛上,伴随着“咔嚓”一声脆响,坚硬的门槛竟是被他给硬生生地跪折了,但陆一凡却好像对此置若罔闻一般,根本没有半点反应。而他的脑袋在他跪下的一瞬间便重重地垂了下去,霎时间脑袋重如万斤,竟是如同被什么东西死死地压着一般根本就抬不起来。其实并非陆一凡的脑袋抬不起来,而是他不敢再抬头重新审视此刻院中的一切。
“嘶!”
见到这一幕,柳三刀等人的脸色仓皇一变,他们都不用进去,便已经能令他们将真相猜出十之八九。而当他们看到陆一凡下跪之时,柳三刀和纪原等人则是赶忙一齐跪倒在地,而殷喜和刘猛则是瞪着一双通红的虎目,颤颤巍巍地迈步走进院中,小心翼翼地将柳情鸳的尸首从房梁上放下来。
如今柳情鸳的尸首早已经看不出本来面目,但通过她那全身干枯发黑的惨状和极度狰狞的面目形状,任谁也不难猜出柳情鸳是被烈火给活活烧死的,而且她临死之时定是受到了常人难以忍受的极度痛苦。当殷喜和刘猛二人颤颤巍巍地将柳情鸳那具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的尸首缓缓放倒在陆一凡面前时,众人皆已是泣不成声,而跪在陆一凡身后一向视人命如草芥的柳三刀,此刻竟是也双眼泛红唇齿紧闭,脸上明显在死死地绷着,若非如此只怕他也早就已经忍不住地落泪了。
再看陆一凡则是始终低垂着头,凌乱的黑发披散在他的脸侧挡住了他的脸庞,从殷喜和刘猛放下柳情鸳开始他便是如此,直到此刻依旧如此,一动不动也没有发出半点声音。虽然看不到陆一凡的表情,但其他人还是能轻而易举地感受到陆一凡那撕心裂肺的悲痛。因为此刻在陆一凡垂首之下的地面上,一串串泪珠已经如断了线的玉珠一般簌簌落下,将干燥的地面瞬间便染湿了好大一片。
此刻,陆俊和陆文才二人已经扑倒在柳情鸳身旁嚎啕大哭,陆俊的哭声之中夹杂着滔天杀意,而陆一凡的哭声之中则是充满了绝望与悲伤,或许是受到他们二人的影响,众魂宗弟子也纷纷痛哭起来,甚至于就连唐若汐都不住地跟着连连拭泪。此刻,在所有人之中唯一没有落泪的人只有一个,那就是纪沂儿。不过虽然纪沂儿没有向其他人那般痛哭流涕,但她还是被眼前的陆一凡给深深的震惊了,只见她眼神复杂之极的望着颤抖不已的陆一凡和泣不成声的众人,一时之间心里竟是变的极为难受,眼圈也在不知不觉之间悄然红了一圈。
柳三刀神色肃穆地用双膝跪走向前,顺手接过秦清羽他们递过来的一件大氅,似乎想要将柳情鸳的尸首盖上。但他才刚刚用双手将大氅抖起来,一双冰凉颤抖的手却是猛地抓住了柳三刀的双臂,硬生生地阻止了他下面的动作。
“一凡……”柳三刀神色悲切地看向这双手的主人,不由地轻声说道,“还是不要再看了……”
“不!”
陆一凡的声音就如同他的手一样,冰冷而颤抖。紧接着只见陆一凡竟是在众目睽睽之下,缓缓地将头抬了起来,此刻眼前少了柳情鸳尸首的遮挡,小院之中的情景便能一览无余。
院中的石桌木凳早已是支离破碎,到处都遗留着刀砍斧剁的痕迹,房门已经被捣毁了一扇正静静地躺在屋中,而几扇窗户更是千疮百孔狼藉不堪。不大的小院中竟是横七竖八地躺满了同样被烈火烧焦的尸体,有老有小、有男有女,虽然此刻他们皆是被烧得面目全非,但陆一凡还是能很清楚地认出他们生前的模样,因为这些人正是与陆一凡共同生活了许多年的陆家族人。
院中的一幕幕在陆一凡的眼中几乎全都是模糊不清的,因为他的双眼早就已经被泪水所蒙蔽,而他的泪水此刻竟是血红色的。
若是让一个人流出血泪,那他将悲痛到何等地步?
陆一凡就这样跪在院门前,双眸一遍遍地环视着院中的惨状,他仿佛已经听到了族人的呐喊、陆淏谦的怒吼以及柳情鸳的痛呼,他仿佛看到了一个多月前在这座小院之中的刀光剑影,皇宗之人狂笑着戏谑般肆意屠杀着手足无措的陆家族人,而陆家族人则是在一片惊恐之中被挨个砍翻在地,而后面目狰狞的黄鹤亲手在陆家族人的身上浇上火油,在所有人绝望的痛哭和哀嚎声中,他毫不留情地仰天大笑着,用如屠猪狗的眼神轻蔑地望着死路一条的陆家族人,继而在贪婪嗜血的目光之中将手中的火把直接扔到了陆家族人的身上。
……
“啊!”
“救命啊……”
“族长救我,我的身体好痛……咳咳……”
熊熊烈火一遇到火油便骤然加剧,炽热的火焰冲天而起直接映红了西皇城的半边天空。而陆家众人则是在一片火光之中相互搀扶着倒下,痛苦的哀嚎声、绝望的呼喊声、惨烈的怒吼声不绝于耳,声声震人心腑,字字如刃串肠。
“哈哈……记住,今日你们所遭受的一切都是拜陆一凡所赐!”而人不像人鬼不像鬼,满身是伤的黄鹤则是十分得意地欣赏着眼前所发生的一切,惨烈之极的屠杀放在他的眼中就好似一台大快人心的好戏,报仇之后的兴奋感与满足感令他不由地开怀大笑,猖狂的笑声夹杂在陆家人地惨叫声中,一起传到了四面八方。
……
“咔咔!”
陆一凡的拳头被他攥的声声脆响,此刻的他仿佛能切身感受到当时柳情鸳的绝望和痛苦,身体的灼痛感和火焰所带来的窒息感令此刻的陆一凡不由地长大了嘴巴,拼命地喘息起来。但即便如此,陆一凡依旧感到自己周围的空气变得愈发稀薄,以至于脸色都渐渐憋的涨红起来,额头上一条条青筋也恐怖的突显而出。
“一凡!”柳三刀用手使劲地摇晃了陆一凡的身子几下,这才将要窒息而死的陆一凡从喉咙里发出一阵痛苦的呜咽声,而后方才痛苦地张合了几下自己的嘴巴,最后惨绝人寰的一声哀嚎陡然从他的心头涌出,再看陆一凡此刻已是泪流满面,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痛楚,肆意地嚎啕大哭起来。
……
五年前……
“娘!我是不是长大了?”夜晚,陆一凡躺在自己的床上,身子蜷缩在温暖的被窝里,笑盈盈地看向坐在床边正在轰自己睡觉的柳情鸳。经历了一天的艰苦修炼,陆一凡这个时候最喜欢的事情就是躺在床上被娘哄着睡。
“凡儿,你虽然人长大了一些,但在娘的眼中却永远都是那个想要赖在娘的怀中撒娇的孩子!”柳情鸳坐在陆一凡的床边,一边用手轻轻抚摸着陆一凡的额头,一边充满慈爱地柔声轻笑道,“娘的凡儿太累了,睡吧!娘一直都会守在凡儿的身边,哪也不会去的……”
“娘,你哪也不要去,凡儿没有天赋练不成魂法让大家失望了,但凡儿一直都在努力!”陆一凡赶忙伸出小手死死地抓住柳情鸳温润的手掌,小脸绷得紧紧地保证道,“凡儿现在只有娘疼爱了……”
“凡儿付出的努力娘都知道!”柳情鸳亲昵的将脸颊贴在了陆一凡的小脸蛋上,温柔地安慰道,“娘才不希望你修炼什么魂力呢?娘只希望我的凡儿这辈子能平平安安,快快乐乐的就足够了。娘看着你小小年纪每天都要受这么多苦,娘看在眼里却是疼在心里,娘恨不能替你去承受这些修炼……”
“娘,我不怕苦!”陆一凡将自己的脑袋一下子便扎进了柳情鸳的怀抱中,一双小手死死地抱着柳情鸳的腰肢,抱得紧紧的,“只有有娘在,凡儿就什么都不怕……”
“娘也是,只要有凡儿就什么都不怕!乖,睡吧!娘继续给你讲故事……”柳情鸳疼爱的亲了一下陆一凡的额头,而后便重新为他掖好被脚,伸手轻轻地抚摸着陆一凡的额头,接着哄他睡觉,而陆一凡也在柳情鸳那充满慈爱的目光之中,缓缓地闭上了自己的眼睛,而在他的嘴角处还不禁扬起一丝幸福的笑意。
……
母爱如天历历在目,当陆一凡重新从痛哭之中渐渐清醒的时候,映入其眼中的却是柳情鸳的那具已经面目全非的尸体,剧烈的差距令陆一凡的心一下子便跌入无底深渊,他双拳狠狠地砸着地面,直将地面的青石给砸成了一片齑粉,两行血泪不住地向外流淌着,滴落在柳情鸳的身上。
若是柳情鸳知道他的凡儿此刻如此伤心欲绝,只怕也会忍不住掩面哭泣继而跟着伤心吧!
“一凡,夫人她的手中好像还攥着什么东西?”眼尖的谢云赶忙惊呼一声,而后他便欲要掰开柳情鸳的手将里面的东西拿出来,可任由他如何的用力,柳情鸳的右手却是始终攥的如钢铁一般纹丝不动。
陆一凡轻轻擦拭了自己的泪眼,而后伸出颤抖不已地手去轻轻地抚摸柳情鸳那已经被变的干枯腐烂的右手,当他的指尖触碰到柳情鸳的一刹那,一抹极为熟悉而亲切的感觉便是再度涌上了他的心头,这种感觉很奇妙,就如同柳情鸳的手中传递出一种奇妙的能量,在缓缓地安抚着陆一凡那颗伤心欲绝的心,而陆一凡也在触碰到柳情鸳的瞬间,心中竟是莫名的升起了一丝熟悉的暖意,这股暖意令他那欲要窒息的感觉顿时缓和了许多。
说来也是奇怪,就在陆一凡的手掌轻轻贴在柳情鸳的右拳之上时,柳情鸳那本来攥的死死的右手竟是突然松开了几分,接着一个晶莹剔透的玉珠便是从其手中滚落而出,而当陆一凡看到这颗玉珠时,眼泪再一次抑制不住地流了下来。
陆一凡至今仍记得这颗玉珠,当他还是嗷嗷待哺的婴儿时,柳情鸳亲自为他戴上的平安珠,这颗平安珠一直跟着陆一凡成长到六岁的时候,由于修炼的缘故,他才将平安珠摘了下来重新交到了柳情鸳的手中,当时他还和柳情鸳约定好,只要他不再整日去城外修炼了,便会重新戴上这颗平安珠。
只是他们母子二人谁也没有料到,当陆一凡从柳情鸳的手中再度接过这颗玉珠时,竟会在这样一个场景下。
“宗主,我们在里面找到了陆大人还有古老的尸首……”
不久之后,进入院中清点尸骸的楚鼎等人便缓步走了出来,而在楚鼎的怀中,此刻还横抱着一具同样惨不忍睹的男人尸体,而这具尸体的主人,正是陆淏谦。
……
十年前……
“一凡,所谓养不教父之过,你身为我陆淏谦的独子,就要承担起肩负陆家兴亡的责任,为父让你修炼是想让你他日有所成就,而不是让你和一群市井之徒好勇斗狠的!”
陆淏谦手里拿着一根柳条狠狠地抽打在陆一凡的身上,因为就在刚刚古老告诉陆淏谦,陆一凡竟然修炼到一半偷偷跑走了,后来才知道他竟然和陆文才、陆俊一起去和别人打架了。
“爹……我错了……”陆一凡跪在陆淏谦面前怯生生地道歉,“我再也不会这样做了,我一定会修炼,听古老的话……”
“唉!”陆淏谦似乎很是心疼刚刚抽打了陆一凡,他将陆一凡搀扶起来,义正言辞地对他说道,“一凡,你马上就要长大成人了,距离天恩大赛也没有几年了,你若再不努力,又如何能凭借外功与蓝辰他们抗衡呢?不参加天恩大赛,你的修武一途可就真的没希望了!”
“我明白!”陆一凡郑重其事地点头道,“我一定不会让爹失望的!”
“好!”陆淏谦这才露出了一丝欣慰的笑意,“敢作敢当但绝不认输,这才像是我陆淏谦的儿子!哈哈……”
看着陆淏谦得意的笑容,陆一凡也不禁跟着一起笑了起来。
……
“爹!”
此时此刻,往日那个意气风发的陆淏谦如今俨然变成了楚鼎怀中的一具冷冰冰的尸体。当陆一凡缓缓地抬起头来望向陆淏谦的尸首时,他的身子再度剧烈地颤抖起来。
一日之内竟是痛失双亲,饶是陆一凡的内心再如何的强韧,此刻只怕也难以招架的住了。
“爹、娘……”血泪已经完全浸染了陆一凡的脸庞,只见他跪倒在陆淏谦和柳情鸳二人的尸首前,整个人已是泣不成声,“孩儿还没能来的及孝敬你们……孩儿还没有让你们抱上孙子……孩儿……”
“宗主!”见到陆一凡心力交瘁的一幕,周围的众人纷纷上前劝阻道,“节哀顺变……”
“爹、娘,你们这一走……孩儿以后有心里话要向谁去说?孩儿心里的委屈要向谁去倾诉……”陆一凡痛哭流涕道,“娘,凡儿再也不能在娘的怀里撒娇了……爹,孩儿修炼到魂王、魂皇又如何?您已不在,陆家不在,孩儿还要延续什么?证明什么?孩儿又要证明给谁看……”
“一凡!”柳三刀的眼中噙着泪水,他伸手轻轻地搭在陆一凡的肩头,信誓旦旦地说道,“柳三刀一辈子都不会离开你的……我发誓!”
“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在……”陆一凡一字一句地低吟道,“天地间最痛苦的事莫过于此……是孩儿害了你们,是孩儿害了你们啊……”
“呼!”
夜幕降临,一阵清风扫过门前,带给众人一丝凉意。而那张被插在柳情鸳身上的血书也随着清风飘荡到了陆一凡的面前,陆一凡颤颤巍巍地伸手将其捡了起来,当他将这纸血书放到自己眼前时,他的双手已经颤抖着快要拿不住它了。
“这个仇,老子一定会报!”柳三刀咬牙切齿地说道,“我要把黄轩和黄鹤这两个老杂碎,抽筋剥皮,挫骨扬灰!”
“柳爷说的对,为陆大人和陆夫人报仇雪恨!”殷喜猛地抽出别在腰间的无极刀,面色狰狞地说道,“杀光那群狗杂碎!”
“杀!杀!杀!”
在柳三刀和殷喜的感染下,魂宗众人纷纷举起手中的刀剑,仰天怒吼。一时之间,竟是杀声震天,响彻整座西皇城。
而此刻在所有人杀意滔天之时,唯有神情悲痛的纪原眼神颇为复杂地望了一眼纪沂儿,而后再度面露担忧之色地看了一眼陆一凡,最后口中发出了一声无奈的叹息。
就在众人的嘶吼声中,陆一凡却是缓缓地将这张血书从自己的眼前拿开,而当血书挪开的一瞬间,一张冷厉到不含一丝感情的面容便是赫然呈现在众人面前,虽然眼角血泪依旧,但相对于刚刚的泣不成声,此刻的陆一凡看上去似乎冷静了许多。
当然,眼神也变得冷漠阴狠了许多!
“爹,娘,你们二老放心去吧!孩儿发誓,一定会为你们讨回公道,报仇雪恨!我要让所有与此事有关的人,全部都付出最残酷的代价!”陆一凡说罢便神色冷峻地对着陆淏谦和柳情鸳的尸首重重的咳了三个响头。
“一凡,下令吧!”柳三刀跃跃欲试地冷笑道,“你现在想做什么?”
“我现在最想知道到底是谁泄露了陆家族人藏身在此的消息!”陆一凡一字一句地冷冷说道。
“你的意思是……”柳三刀轻声问道。
“把西皇城城主庞贺,给本宗主带过来!”
“他若不肯来的话……”
还不等谢云张口发问,陆一凡却是眼神陡然一凝,继而双眸之中猛地凸显出一股极为猛烈的冷酷杀意。
“他若不来,那便杀他全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