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俭贴着岩壁，火光照射下，骤然截断的一片漆黑分外显眼，更不用说自己看着这玩意，就会有源源不断的理智爆破在脑海炸开。
李俭吸了口气，转身就把岩壁打开，在镇魔碑平台同一海拔，为自己在天坑岩壁中打出一座平台。
法力爆破、平台固化，一气呵成。
他站在刚刚挖出的山洞里，回眺镇魔碑平台方向。那边是成百上千名战士，直溜溜地站在镇魔碑悬在空洞上方的一线平台上，挥洒着各色法术，攻向空洞。
它们卷起的侵彻力巨浪裹挟着身边的所有灵机，这股风潮甚至能吹到李俭所在的位置。即使它们此刻在李俭眼中是那么渺小，一整条平台看着都没有课本大，但李俭身边的灵机仍然在缓慢坚定地流向空洞。
金丹期修仙者的力量完全可以做到超视距起效，能够限制它们的，不过是想象力罢了。
李俭想着，低头看向下方空洞，脑中又是一片爆炸。
战士们有它们的活要干，自己有自己的实验要做。阴风时时刻刻都在进展，该开工了。
他将脚下平台对着空洞削去一块，刚够装满一畚箕的土石滚了下去，没入空洞。
距离空洞平面还有十二米。
李俭沉默着干活，火光在山洞内闪烁，为他提供照明。来自临时指挥中心的信息不断在更宽广的领域、更漫长的时间线中，证明施法快感并不存在。
他像是听着交通广播的大车司机，把报告当做余兴节目，自顾自铲起一块又一块岩土。
被压在地下的岩土相当密实，如果李俭不是修仙者，还如灵气复苏之前那样孱弱，要想完成这份工作，脑海里第一个闪过的绝对是盾构机。不过现在不需要，他只消让金丹加持在肉体上，再用法力作铲，一铲又一铲，层积岩就被切开、铲起，丢入空洞。
这里头会有化石吗？会有填充地块的地质资料吗？李俭不知道，他只是一下下铲起这些掩埋在地下，今日或幸运或不幸暴露出来的岩土，将这些灰色的蛋糕切开，分发给空洞。
山洞平台的体积逐渐扩大，不过扩大只来源于垂直方向。平台面积并没有变化，在大概两平米的立足之地中，李俭对着空洞切出半平米的大小，将它专门挖深二十厘米，好像台阶一样，接着便让平台整体下移，一步步接近空洞深度。
他把这项差事干的像是一项大工程，好像他不是在向下掘进，试图靠近空洞边缘，试探它是否会随着坑壁退让而增长。而像是正在请出某位英雄的遗宝，出于尊重，才没有一铲到底，随手便将直抵空洞边缘的岩土掀开。
他当然做得到这一点，只不过是几方土石，哪怕顶着阴风，顶着理智爆破，要掀开几方土石对金丹期修仙者来说都太容易了，更不用说各项数据强得莫名其妙的李俭。
用法力可以掀开，用蛮力可以掀开，用空间权能可以分解，用法术可以消融……如果他愿意，他有的是办法可以让身下平台直抵空洞。
甚至，如果他的理智真被阴风和空洞扰乱了，只消一场无意识的法力宣泄，这片岩壁起码得出现一块半径过百米的缺口——而这必然会通向空洞边缘。
但他还是一铲一铲，慢慢挖掘，慎之又慎。
终于，平台下降到与空洞高度垂直差距不到二十厘米的程度，只消李俭一铲，故意做低的台阶就会落入空洞范围。
他收束法力，让肢体尽量不低于安全线，轻轻探手，将法力铲切入岩体。缓缓下探，切入岩石的法力越切越深，直到触及与空洞表面齐平的一线。
法力在崩坏。
超过同一高度位置的法力正在崩坏，不同于李俭过去接触过的任何形式，不论是消耗法力施法、法力对拼损耗，还是为了抵挡攻击而消磨法力，都不像现在崩坏这般。
修仙者使用法力，向来如臂使指。若是修仙者之间只用法力战斗，而不使用法术权能之类的物事，那这和肉搏也没什么差别，无非是两人抡着拳头互砸，只不过这拳头能够变形，比起常人那一般不会产生数量级差距的臂膀，法力更容易造成一方对另一方的绝对碾压。
和他人肉搏，打出淤青是常事，刮破点皮连伤都算不上，打出肌肉痛和关节扭伤更是情理之中。打得狠一点，皮开肉绽，筋断骨折，这才算狠。
至于再狠一点，把肢体打断打飞，扯着筋带着骨，皮肉乱飘，虽然在肉搏战中基本见不着，但单纯代入物理场景，还算有可能性。
使用法力也是如此。法力与敌人对冲，挫挫擦擦太常见了，对拼施力也是一种对抗，彼此打得法力不济、周转不灵，接下来不是拼命就是休战。
打得狠了，一时应变不过来，用法力硬抗侵彻力入侵，法力与侵彻力对耗，就像是拿自己的肢体以残换命——好消息是对修仙者来说，这些战斗中的损失，只要能打赢，总有一天能够补回来。
但此刻的崩坏则不然，李俭并没察觉有什么东西在消耗法力，也没有力量之间的对拼。法力仍然在他的掌控之中，它破开岩土的感觉和切开奶油没什么区别，只是在等高线以下，法力本身正在崩溃。
人走在路上，什么异响异动都没有，只是走着走着，发现自己矮了一大截，走不动了。一低头，看见腰部以下什么都没了，自己正戳在地面上，还不觉得痛。
法力崩坏就像是这样，若不是李俭正关注法力动作，恐怕连法力正在崩坏都觉察不到。
他立刻抬手，法力铲带着一泼岩石飞了出去，落入空洞。
在他挖开岩土的位置，一汪墨色就在那里，不增不减。
熟悉的理智爆炸传来，哪怕没有多方确认，李俭都明白，这就是空洞的一部分。挖开空洞边缘的岩土，只会让空洞继续扩张，而不是绕过空洞边缘，亦或者让空洞的“另一个面”漏出来。
能够确认的是，空洞朝着同盟修仙者的这一面，大概无穷无尽，其外缘能被岩土限制，可能是某种异于常态的规则。
李俭尝试着从坑洞上方搬来土石，回填刚刚挖开的小台阶。土石没入空洞界面，足足填了三倍的量，也不见台阶被填满，使得空洞回退。
看来，只要挖开空洞边缘，使其边界肉眼可见地扩张，再想用土石简单回填，绝无可能。
贴着镇魔碑的土石还能侵入空洞，连上外围岩壁能把空洞盖上封印，独立于镇魔碑的土石却并无这份神力。
“从实验结果来看，空洞边缘与岩壁土石的接触不可逆，挖开就没法回填。”李俭施法平整岩壁，只不过，空洞在此处向岩壁延伸的半个平米，法术再也填不回去了。在陡峭的岩壁上，实验遗址像是被啃了一口，黑色侵入其中。
“明白。请您立刻告知攻守同盟的各位首领，请它们控制施法范围，不要误伤周围坑壁，造成空洞不可逆扩大。”
“明白。”李俭腾身飞起，左右张望，心中计算在镇魔碑底部平台施法，毁伤坑壁的可能性。
可能性相当低。镇魔碑底部平台是长条形，又悬在空洞上方不远处，撑死不过二十米距离。
而天坑峭壁离平台最近处也有上百米，哪族的战士吃饱了撑的，在明知要攻击空洞范围的时候打偏这么远？
乐子人都不见得能在这种时候找乐子，更不用说各族层层筛选的精锐战士。上级命令使用法术轰炸空洞，攻击角度能够偏出去七八十度，这就得上军事法庭了。
不过吐槽归吐槽，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即使事由再小，只要攻守同盟应当悉知，就不能不说。
李俭嗖地返回镇魔碑平台，落在众首领身边。
风雅见他来去颇耗时间——够金丹期修仙者从地块飞出去再飞回来——不由出声相问：“外界怎么样？”
“什么外界怎么样，我一直待在坑里，刚刚不过是去坑边的岩壁检查了一下。我看过了，空洞与岩壁相交处，只要挖掉岩壁，空洞就会扩大，回填岩土无效。必须约束手下战士，只要我们还不打算让空洞扩大下去，就千万不能损伤空洞边缘的岩壁。”
风雅愣了愣，意识到李俭在说什么。
“立刻约束战士们，向下方垂直攻击，不能向岩壁施法！”
命令传达相当迅速，法术轰炸行为被再次规范，只不过，这对探寻空洞的变化规则，并没有什么直接帮助。
“这玩意太邪门了。”霜秋第无数次做此感叹。
“这样，我们还知道，空洞的一些规则可以利用。挖开就不能填上？哪有这种只对它有用的好事，总得在什么地方吐出来。”明室说着，自信得莫名其妙。
它好像笃信这并不是只利于空洞的规则，但李俭实在想不到，这条规则有什么对己方有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