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识穿过空洞界面，探入空洞内部。
李俭本想说这般体验就像纵身跳入海水，除了在破水的时候受到冲击难受一番，入水后就舒服许多，如浪里白条一般丝滑……但这相当错误。
空洞内部和其界面几乎没有区别，这俩玩意的本质属性相当均匀：不应存在。
神识接触空洞界面，理智会复读“这玩意不应存在”；神识穿过空洞界面，理智继续复读“这玩意不应存在”。
李俭：那我的神识不是白穿过界面了吗？
如此均匀的相也算是世所罕见，虽然李俭在指挥中心汇总的报告中已经看过附庸战士的体验反馈，看见它们汇报空洞内部体感和界面处差不多，但他确实没想到所谓的差不多指的竟然是带给修仙者“它不应存在”的感觉分毫不差。
顶着强度毫无下降的理智爆破，李俭努力“看”向四周，倒是看见了与界面不同的特性。
比起空洞界面处毫无光线的纯粹黑暗，空洞内部如附庸战士们所说，确实能看见几千米内的光影。
当然，从空洞内部看向界面，还是看不到界面另一边的东西，只能看见近处的附庸战士半截身子钻进空洞的模样，还有远处不停打入空洞的法术痕迹。
有空洞界面作为阻隔，同盟战士施展的法术轰炸在这一侧看来，倒像是空洞界面无中生有。这玩意的来路无迹可循，若不是法术轰炸已然勒令垂直空洞界面释放，尝试进入空洞的附庸战士与正在执行法术轰炸的同盟战士并不在同一垂直轴上，恐怕友伤不可避。
这样就能解释为啥测试方案里重点标出进入空洞者不能和法术轰炸范围重合了——虽然这在作战中属于常识，不过亲眼看看，感知才深。
李俭心中乱七八糟地琢磨着，透过神识看向远方。附庸战士们在这地方起起伏伏，一些身上捆着安全绳的战士则全身探了进来，小心翼翼地移动，一有险情便回缩。
它们只能顾好自己，甚至连自己都不一定顾得好。就在李俭四处张望的当口，又一名鸡族战士在空洞深处动作僵硬，神智暗淡，法力几震，将身上安全绳震开，便止不住地向空洞滑落，越跌越深，再不回头。
李俭缩回神识，注意力回到己身。紧了紧腰上的安全绳，确认灵材安全绳与作战服搭扣正常联结，稍稍做些心理准备，就一头扎进空洞。
他留了点余裕，只将自己推了半身进去，运足精神，法力与神识包在作战服外头，免得这玩意被空洞崩解，丧失功能。
半截身子穿过空洞，留在另一侧的下半身倒还觉得爽利，扎进空洞的半身则难受得哪都不顺。明明穿着能维持内部干爽的作战服，作战服各项功能也没有退化，可就像是泡在黏腻的油里，让人恶心。
些许不适，李俭强压下去，只当无事发生，把重点放在崩解效应上。
正如指挥中心总结的空洞行动方案所说，有法力和神识顶在外头，仅仅由非灵材组成的作战服并未发生崩解，所有可自检功能在空洞内反复自检正常。
只不过空洞内压根没有网络信号，目视UI显示正在搜索，连长波通信都在自动搜寻范围，只可惜终究无果，增强头盔只剩下本地功能。
这很奇怪。毕竟作战服的通信模块并不是一颗“小小的芯片”，虽然其主要功能集中在头盔部分，但通过作战服背后紧贴穿着者的脊梁的通信脊索，作战服的信号收发甚至能在脚跟进行——李俭只是半身进了空洞，别的不说，脚跟总在天坑那一侧，可以和本地网络通信吧。
可就是没信号。
作战服没破，所有本地功能自检也正常，这就神秘了。
作战服的部分功能需要电信号从头盔走到脊索，再从脊索收集信号反馈到头盔，这一步需要全作战服信号交流，做不到就不会显示自检正常。
信号收发功能走的就是这根通信脊索，作战服本地功能全部自检正常，信号收发功能无信号，怎么着，空洞界面有条件地不放过通信脊索内的电信号是吧？
光子不能穿过空洞界面，那么电磁信号、电磁波应该无法传递，这很合理；同样是电信号，属于信号收发功能的无法通过联通空洞内外的通信脊索传播，而属于作战服本地功能的电信号可以传播，这就不太合理了。
麦克斯韦妖是吧，修仙侧以热力学定律为食粮是吧？
李俭心中吐槽，只能接受这般设定。没办法，修仙侧的界面就是这么神秘，一般的物理规律在修仙侧布置的界面处表现出宏观不对称性已经是常事了，此乃修仙背景设定，不可不品尝。
倒不如说，不发生宏观不对称性的修仙设定，那这玩意假如还能自圆其说，有这本事不得先拿个理学博士，再预测个物理现象模型，接着便是各种实验验证和大奖拿到手软吗？
没办法，修仙世界的很多现象能级都太高了，如果能正确描写不发生宏观不对称性框架中的这些高能级现象，这本事搁以前起码得预言一个中子星爆发才有资格入场，或者引力透镜，或者相对论效应……
姑且忍下没有网络连接的状况，确认作战头盔还有相当大的富余用来储存视频信号，李俭便多停留些时间，既为指挥中心拍摄一线视频，也为自己之后自由行动做点适应。
理智爆炸在这着实是常态，李俭都快习惯了，熟悉之后仿若是理智在脑内拔河，一边念经似地“空洞不应该存在，空洞本就不存在，空洞什么都没有”，另一边则以同样的频率回答“对对对对”。
复读行为相当弱智。李俭想着，尽量以平稳的速度转动头部，方便摄像头拍摄四面八方的景象。
习惯之后，空洞内的局势变得有些明朗。李俭像是从深井的水面探出头，“上方”是极其深远的空间，满是“不应存在”的感觉，起码在可视范围内看不到边，让李俭隐隐觉得，或许空洞这一侧也有和原世界镜像的天坑，跑出去才能看见这处不应存在的世界全貌。
当然，考虑到“不应存在的世界”——或许可以叫它“非界”——能见度差到对金丹期修仙者来说也不过三四千米远，“看”估计是看不见全貌的。
那样的话，这片世界和原世界在位格上可能是等价的？
李俭想着，眼前的景象和感触由不得他不这么想。
仅从信号传输、光子吸收等方面看，空洞界面两边确实有一定相似性。虽然这一边灵机相当稀薄——大概没有——但李俭试了一下，在这一侧施法也是可行的，只不过全无天地灵机支撑，单凭修仙者法力和灵力施法，着实有点难受。
物理规则上存在宏观不对称性，似乎也只发生在部分领域。
李俭尝试着松了松身上的灵材安全绳，察觉到这玩意确实松了一些，连忙又捆紧些。
热力学这块指望不上，但牛顿力学中的基础依旧适用。
光学……作战头盔的摄像头起码能捕捉到施法光影，光学部分应该没什么问题。
声学就查不到了，李俭在作战服内发出的响动都比振动膜从外界接收的振动更强，就算非界一侧也有可以传递纵波的介质，在这片底噪面前，看波形也查不出什么异常。
电嘛，作战头盔既然还能工作，那当然是有电的，而且基本参数应该没变。
李俭：所以这玩意为啥能把我通信脊索里的通信用电信号屏蔽掉，妈的，这什么设定？单独为网络信号留下麦克斯韦妖是吧？你小子别睡太死！
至于强子弱子之类的，考虑到作战服毕竟没有崩解，而且那些浸泡空洞的材料并没有顷刻间消失，想来也是正常的。
要是这玩意不正常，样品材料上能看见的就不会是孔洞了，泡进去多少消失多少才正常。
李俭观察了一圈，只觉得空洞里满是恶意——这么多基础物理规律和参数都和原世界几乎一模一样，单独在界面上给网络信号安排麦克斯韦妖到底是什么意思。
那么多属性都一样了，这块别搞修仙侧设定不行吗？
李俭吐槽着，心里还是有些侥幸。
得亏非界内部大多数物理规律与原世界几乎一模一样，仔细想来，若是有几个参数不一样，或是规律不一致，空洞探索计划和行动方案都得卡在样品试验那一步。
什么样品进来都会消失，灵材进来勉强能扛，那生物到底进还是不进呢？
实验生物也是由非灵材构成的，穿过空洞的部分必然消失，也就不用提让人进来了。除非横下一条心，在完全没有前置情报的时候，把附庸战士一脚踢进来，并且它们还得相当好运地自己跑回来，证明修仙者在空洞内有办法生存行动。
呃，好像同盟被阴风和潜在的外部威胁逼急的时候，一定会这么干来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