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一根？”蹲墙角下的老王向我伸出只长满老茧的手，被烟熏得黢黑食指和中指的指尖内，夹着根两块五毛钱一包的红双喜香烟。
他深深地吸过一口，将嘴里那口烟雾狠狠地吞进肚子里，环状烟雾又自他嘴中吐出。
“不要。”我百无聊赖地看着老李头吐出的烟圈，劣质烟草的味道令我有些晕眩又有些厌倦。
由于久蹲的原因，我猛然地站起身来更是加重了这股眩晕感。
我扶着电线杆，看着从街角走过来李东东像是在左右摇晃一般。
“李头儿。”老王掐灭了手里仅剩的烟蒂，随手丢在地上，朝着走来的李东东大声叫道：“有活儿？”
夏日炎炎，汗水有些黏住眼皮，我用手背擦擦有些酸涩的眼睛，随后有些期盼地和老王一起盯着走来的李头儿。
他还未走到我们身前，远远地便向着老王伸出手说道：“拿来。”
老王有些小心翼翼地掏了掏屁股兜，摸出个被蹂躏得满是褶皱的烟盒。
“别拿这玩意儿糊弄老子。”李东东笑骂着拍了下老王伸过来的旧烟盒，勾勾手，“老子要你前兜里的。”
听到这儿，我眼前一亮，问着李头儿：“有活儿？”
“对。”李东东从老王鼓起的前兜里掏出烟盒，自顾自地给自己点上一根说道：“武侠剧，演太监，五十，就要俩。”
“干啊，这就走。”听到‘就要俩’三个字，我连忙拍了拍李东东的肩膀，催促他道。
“着什么急啊，就你俩，我也不去找别人。”李东东泛着脸笑意，叼着烟走到一旁，对我招招手，“尹凡，过来下。”
我连忙屁颠屁颠地一个五米冲刺到他的旁边，只听他小声说道：“明天有个抗日剧组过来，演尸体，一百五一天，包吃，但是就要一个，去不？”
“去！”我们这些混迹影视城的老油子向来就是有戏就演，我这种老油子中没几滴油水的干瘪老油子更是要去。
老王是附近的农民，建影视城的时候家里拆迁既赔了钱又赔了房，出来做活儿是实在闲得无聊，给自己找点活计。
但我不太同，我是真的穷，也是真想演戏。
李东东是这片群众演员的龙头儿，自己不演戏，专门给剧组拉人，虽然很多群演都说他心黑两边吃油水，但我自个儿觉得他为人还是挺好挺爽快。
“明晚我带酒去你家吃饭，我老婆又发神经给我酒杯子给摔咯。”他满脸笑意叼着烟，腾出只手拍拍我的肩膀，“不嫌哥唠叨，你这手艺是真不错，当厨师去比混群演来钱和前途都光明多了。”
“现在川菜师傅待遇也挺好，你那手绝活在这当群演真是浪费咯。”他又深吸了口烟，烟雾从鼻腔内喷涌而出，随后又笑道：“算了，哥也不多说了，知道你小子想大红大紫”
我耸耸肩，这种话听得耳朵都快生茧子了，要去的话早去了，谁愿意在这七月天里坐太阳下等着干活。
“好了，开工吧。”李东东抽完了烟，向着老王挥挥手，在前面带路。
进了剧组后勤堆放衣服的地方，一股子汗味儿简直比洋葱还冲。
李东东和我们简单的交代了几句，就离开了。
在工作人员的催促下，我捏着鼻子，挂着个苦瓜脸套上了分到手的服装。
影视城的这些群演道具向来上家用完下家接手，只要能看就不换。
这件太监服也不知到多少人接过手，又是大夏天的，一股子汗味儿和狐臭夹杂着油腻的气息纷涌而来。
虽然我穿过许多比这还要熏人的戏服，但在这七月天气配上这股味儿，我是真有些受不了这令人窒息的臭热。
到了现场，上一幕还没拍摄完，男主我虽然不太熟悉，但也认识是个某公司流水线包装而出的新生代流量明星。
说实话，男主那演技实在尴尬，出了那张脸蛋儿外其他的都不值一提，随便一个混了几年影视城的老龙套都要比他要好。
不知是天气炎热的原因还是其他缘故，拍摄进度迟迟卡壳。
老王有些烦躁地几次想在裤兜内掏出根烟，因为身在剧组的原因都放弃了。
“草，换谁都比这小子强。”老王低声嘀咕了句，我也深有同感：“这都几点了，不知道剧组包盒饭不？”
“晚上还想赶一场再收工的，怕是没辙咯！”我打了个哈欠，泛起一丝困意。
但很快，男主那夸张的演技令我提起神来。
“老王，这戏不错啊，至少让人看着睡不着觉。”
“为啥？”他歪着头疑惑地看着我，不停地掀起太监服的下摆给脸扇扇风。
“这演技，比小品相声有意思多了，你一农民都比他强。”
“是挺有意思。”老王傻笑着，露出口烟熏火燎的老黄牙，乐呵道：“我出去抽根烟。”
“别把戏服烫破了，要赔钱的。”我提醒他道。
倦意很快再度升起，我有些困顿的靠着墙想打个盹儿时，这幕戏才被叫过。
导演是个不知位居几线的老头子，拍的也是翻拍无数次的经典武侠剧，看到上一幕就能自动脑补出剧情的那种。
一边的副导演给我们简单讲了讲戏，我和老王也就了入场。
我俩的工作很容易，跟在个特约演员饰演的小反派身后当小弟，简单说就是被主角的王霸之气给震住大喊666就成。
我深吸了口气，缓缓神。
这种戏我早已在抗日剧中磨练得轻车熟路，不就是死吗？刺刀枪击等各种死法对影视城龙套向来是样样精通，更别提我这种在死人堆里摸爬滚打，见过死于抗日剧的尸体可绕地球三圈的老戏骨了。
我唯一担心的便是男主的演技了，不知道今天那顿晚饭得被这小子拖多久。
不过也无所谓了，包子榨菜，几点都能吃。
果不出其然，男主那令我敬佩之情犹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的演技，就如毕业班的各科老师的下课时间般，一拖再拖。
死不要力气吗？我有些委屈地想着，每次摔倒也会痛啊。
不知道是第几次，我站起身，活动几下筋骨，一个姿势躺久了也难受。
老王戳了戳我，有些老农式小家子气的说道：“我问了后勤，不包饭，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