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矜没看她。
一只手搭在茶几上,手指头下意识地点着,而后点了点头。
她喝了口茶,平静道:“回去休息吧。”
傅皎点头应好。
“回去收拾好了,明日,我让人送你去女学。”
傅皎猛地顿住。
从那日在府门口提了一句之后,大姐姐就不曾再提,她原本以为是女学不好进,她这样的庶女进不去,谁知今天……
连韩氏也坐直了身子。
“愣着做什么?”傅矜道,“女学只三四个月回来一次,收拾的东西多着,回罢。”
傅皎低头,福身:“好,傅皎告退。”
她退出去,直到出门后才拭去了泪。
她的手在腰间的荷包上磨搓了两下,姨娘,这是除了您之外,唯一一个护着女儿的人。
我只盼着日后有出息些,好好护着她呀。
她步步地走回自己的院里,风吹着裙摆,身影却不见半丝摇晃来。
蝉鸣渐渐却了,枝丫上的叶有些开始渐渐飘零下来,这是夏的结束,却也是秋的开始。
而老夫人的堂屋里。
韩氏犹豫了一会,还是上前:“大姑娘,三姑娘到底是庶出的,竟也能去女学么?”
傅矜点头,敛下眼帘,却犹带着几分刚刚女煞神一般的气势:“不过是入个女学,这样的本事我还是有的。”
她当然有,不过是递个信给薛皇后的事,薛皇后完全当她亲闺女养,就是薛妩来办这件事,也没她说话管用。
韩氏讪讪笑:“大姑娘自然是极有本事的,只是你看,我们欣姐儿好歹也是她嫡姐,庶妹入了女学,欣姐儿却没去,说不得被人耻笑,大姑娘你看这事……”
“二婶婶误会了。”傅矜站起来,“安排三妹去女学,只是因为今天这一出,这么坏了名声,也只能先去女学避避,实属临时起意。至于二妹——”
她虚扶着薛妩站起来,看着韩氏笑的毫无攻击性:“她有亲生母亲照看着,自然就轮不到我一个别房姐姐看顾了。”
而后在薛妩的带头下,对老夫人行礼:“时候不早了,祖母,我们就先回去了。”
只留下身后的韩氏,绞尽了手里的帕子,半晌说不出话来。
而这头。
薛妩等走出一段距离了,才点头:“你今天这事办的是极好的。”
先是威逼一番,让那些泼皮彻底没了胆量,而后在拿了银钱给些甜头,这样一个威逼利诱,让那户人家必然是半点不敢耽搁地搬离京城,却又不至于因为生活不下去而怀恨在心、狗急跳墙,只怕余生听见傅小姐的名头,就只剩下哆嗦了。
薛妩越想越满意,高兴道:“原本还想着你年纪小应付不来,照这么看来,我倒是可以放心把府里事务交给你管理了。”
傅矜这时候没了刚才那副捅破天也不怕的样子,讨饶:“可别,阿娘您如今还年轻,再辛苦几年吧,将来直接交给大嫂管家,让我就清闲着过吧。”
薛妩早料到如此,恨铁不成钢地点了点她,只能先将这事置后,说起女学的事来:“女学那边,你提前安排好了?”
“阿娘英明。”
薛妩对闺女对于傅皎的另眼相看没发表什么意见:“怎么之前没听你说?”
傅矜漫不经心:“本来想着府里最近风头正盛,过段时间再提,结果今天闹出了这事,总得给些教训的。”
至于这教训是给谁的,母女两个心知肚明。
只傅皎一个入了女学,这个巴掌算是正正拍在韩氏的脸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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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
在傅青前来禀报,说那一家五口已经一早离京了的时候,傅皎也已经收拾好了行装,同府里的人一一道别。
傅欣虽然羡慕傅皎能入女学,却也知道这事是母亲做的不厚道,并不怨傅皎,反而还添了些东西给她。
傅皎笑着道了谢,而后对着傅矜,说不出别的话来,最后只是说了一句:“姐姐,我一定好好学。”
傅矜点头。
而后傅皎再不留恋,踏上马车,不见回头张望。
天高海阔,雁终于回了空。
等送走了傅皎,慢悠悠地走回行云阁,傅今声已经在书房里读书了,按照平日里的安排,几年他不需上武学课,只来傅矜这里读上一天书即可。
半年的功夫,他已经长了很大一截,如今已经有了少年郎的模样,认认真真坐在那里读书,仿佛能见到端方君子的雏形。
但当他抬头,看见那一脸的故作严肃,也就只剩下好笑了。
“阿姊。”傅今声唤道。
傅矜走过去,看了看他书案上的书,分明是之前已经读过的了。
傅今声还不等她发问,已经憋不住,兀自解释:“我前面的内容还没有学好,如今翻出来重新看看。”
明晃晃的此地无银。
傅矜似笑非笑看他一眼,在他书房的空椅上坐下。
傅今声被她看了一眼就有些发毛,好像自己的心思都被看穿了似的,不吭声了。
等青亦倒上一杯温水,傅矜润了润喉,终于解了有些干涩的喉咙,这才问:“傅今声,你有想过以后做什么?”
话题跳的这么快?不审问他故意拖延进度的事情么?
傅今声忍不住惊讶看向她。
而后才顺着她的话问了句:“做什么?”
傅矜不置可否挑了挑眉。
是当个富贵闲人还是入朝为官,总要选一样做的。
傅今声了悟。
他先前只想着认真读书,让阿姊多表扬他两句,从没想过这么远的事。
但是,比起做个富贵闲人来,这固然好,但傅今声从骨子里就刻着责任两个字,这是在傅苍、薛妩,甚至傅颀傅矜的熏染下从小就记在心里的。
既然从小享受着家族里头的栽培,那么……
“我要挣个官位来的,阿姊。”他斩钉截铁。
只有在朝中爬的越高,越有话语权,才越能给傅府带来荣光。
傅矜并不意外,继续发问:“文官或是武官?”
这傅今声就没有办法立刻想好了。
他本来下意识就要开口,却又停在了嗓子眼上。
傅矜耐心地等他的答复。
很久之后,傅今声小心翼翼地看了她一眼。
“想说就说,男孩子支支吾吾做什么。”傅矜斥责,却一如既往有些散漫,仿佛说的并不是什么大事。
傅今声其实很犹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