懿宁公主默了默。
而后她才轻声道:“翁主慎言。”
傅矜的目光没有半点回避的意思,紧紧地盯着她仿佛出世般平静地毫无波澜的目光,语调没有半点起伏,陈述着在场的人都昭然若揭的心思:“只要当今仍是如今的模样,长公主府永远如履薄冰,不会更改。”
懿宁公主衣摆下的手下意识抖动了一下,而后慢慢攥紧。
她明白过来。
这里是卫国公府,和成翁主的地盘。
她敢这样坦荡的说这样不敬君王的话,就是有十足的把握,在这件阁子里发生的任何事情,都不会流传出去。
这才是她该有的底气。
她是个剔透人,何尝不明白傅矜的意思?只是仍旧摇了摇头:“陛下与我母亲是血脉至亲,到底,割舍不得。”
“割舍不得的,从来只有长公主。”傅矜毫不客气地指出。
懿宁公主一窒。
想起自己方才称呼的是“陛下”,而非“皇舅”,她抿了抿唇。
傅矜突然笑了一声,纤细的手指遥遥指向身侧的一个方向。
“公主知道,那是什么地方么?”
懿宁公主面色更加沉凝了一分。
“当年陛下刚刚接手大晋,是诸侯拥立。”傅矜道,大晋这十几年的过往,她仿佛刻在了脑子里,“深恐自己成了傀儡,他决定培养自己的人脉,驸马康永就是他看中的人选。”
懿宁公主似乎不动声色,背部却已经动弹不得,僵住了似的。
“康永是一个平民出身,靠着读书入了当今的眼,看中的,无非就是他的唯命是从和用歪了的聪明。”傅矜犀利评价道,终于撕破了温和的外表,如出鞘的剑一般,丝毫不顾及被评价的人就是懿宁公主的生身父亲。
“可是当今多疑,即使是这样一个分明可以用利益掌控的人,就因为他太好用,又知道了太多,”傅矜道,“当今选择用自己亲生妹妹的婚事来拉拢这份关系。”
这也是当初曾经引来极大喧嚣的长公主的婚事。
长公主深受先帝宠爱,她的婚事不消多说,也得是寻一个高门户的家庭,门当户对,性情相投,又有皇室做靠山,一生幸福无虞地生活。
可就在先帝走了之后,亲生兄长不仅不护着自己,还将自己嫁给了一个贫民出身、粗俗且偷奸耍滑的男人。
“而在几年之后,当今终于用腻了这位驸马爷,于是这位驸马爷为当今完成了最后一件事情。”傅矜看着懿宁公主的面色克制不住地惨白下去,“——用他的命。”
于是,长公主成了寡妇。
带着年幼的女儿,自此开始母女两个人孤独地生活,只能紧紧扒着、讨好着她们唯一的靠山来维持生活。
“这样的血脉至亲,割舍不得。”傅矜重复了一遍懿宁公主说过的话来。
懿宁公主僵持了片刻,她的背部终于慢慢弯了下去,仿佛预示着她同样放弃反抗的伪装。
“……翁主想让我怎么做?”她慢慢问道。
傅矜微微一笑。
感谢上苍,亦感谢龙椅上那位仿佛仍旧做的稳稳当当的陛下,因为他的不仁,几乎是将人推着往她这边送了。
既然这样,傅矜悠悠想到,她就恭敬不如从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