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晗见我和老爸态度坚决，尴尬的吐了吐舌头，给我俩碗里各夹了块鱼肉，自己则是乖乖的低头吃饭。
和最亲近的人坐在一起，即便各自沉默，气氛也没有丝毫尴尬。
我和老爸在沉默中喝完一整杯，他终于打破安静，向我嘱咐道：“你出门在外，一定要多疼苦自己，别总是把所有事揽在自己身上，该休息就休息，该耍滑就耍滑。”
干辣苦涩的白酒在胃里肆意搅动，我还是像以前那样，一副无所谓的表情，说道：“我的工作很轻松，只是不能待在您身边尽孝，来年我会考虑在天津找个工作，今年就先凑合一下吧。”
老爸拿起酒桶给自己倒满，然后把酒桶放在我面前，没有一丝拖泥带水的说：“你是我的孩子，什么性格我当然清楚，表面上说的云淡风轻，就好像独当一面似的。”
我心里咯噔一下子，从老爸的话里听出其他意思，难道他对我的现状很清楚吗？
不应该呀，平日里我伪装的很完美，就连田欣等一众同事都看不到我私底下的落魄，难不成老爸对我有独特的心灵感应吗？
我仍有一丝侥幸心理，表情却不似刚才那样淡然，说道：“我懂您的意思，毕竟出门万事难嘛……但我真过得挺好，不信我现在给同事打视频求证。”
“要真过得很好，怎么会丢手机、浑身脏兮兮的回来？你向来爱面子，好不容易回家一趟，不可能故意展现出自己的落魄，并且从你刚到家的精神状态上，看出你这次回来的匆忙，甚至连兜里的现金都是从别人手上借来的。”
“您怎么知道……”由于老爸分析的太对，我一时没忍住说漏嘴，反应过来为时已晚，惭愧的不敢抬头，低喃道：“回来的前一天参加同学婚礼，喝的有点多……”
我把落魄的原因归咎在喝酒这件事上，其实是不愿让老爸过多担心，再者只要提起林萱，他和我一样会难过，回想当初我把林萱领到家里，她很快就因为自身开朗、礼貌的性格获得老爸的赞许，甚至连反对我谈恋爱的向晗，都被林萱同化成自己的妹妹，二人还经常站在一起数落我的不是。
我预感接下来老爸要和我说的话涉及面广泛，于是撇头看了一眼向晗，她早已吃饱，靠在沙发上玩手机。
“晗子进屋待会儿，我和爸有事要讲。”我对向晗说道。
向晗疑惑的看着我，又看向老爸，懂事的点了点头，然后进屋关上门。
门的隔音效果不好，能清晰的听见手机播放短视频的声音，但有些话当面说出来很可能对向晗心里造成不小压力，所以才借故让她离开。
老爸端起盘子往我碗里拨菜，催促道：“别光顾着喝酒，多吃点菜。”
我夹起土豆放入口中，嚼的很敷衍，还没等咽下便提前端起酒杯，道：“婚宴上喝的太猛，差点断片，现在正好拿白酒透透。”
酒杯贴上嘴唇，缓缓抬起，我始终留意老爸的微表情，因为我坚信自己的猜想，他可能要说些力不从心的嘱咐……
不出所料，在我放下酒杯倒吸一口凉气后，老爸的表情变得很为难，语气也满含歉意的说：“老大，别埋怨你爹没能力，这么多年让你和晗子受苦了……”
说罢，他便将半杯白酒一饮而尽，我顿时来了脾气，但不是愤怒的那种，而是对自己的无能感到不满，打断道：“您别说这种陷我于不孝的话好不好？没有您在我和晗子就活不到这么大，感谢都还来不及，谈什么埋怨不埋怨的！”
老爸脸上欣慰的笑容中夹杂着些许惆怅，道：“这一年腿疼的越来越厉害，恐怕干不动了……”
看着他憔悴的脸庞，我这才发觉，老爸已经不是印象中的四十多岁，他是在28岁那年生的我，也就是说早就到了退休享福的年纪，因为我和向晗的缘故，才拖着工伤落下残疾的身体拼命干活。
想到这里，我眼角传来温热，可又不想在老爸面前露出脆弱，于是仰头又喝了口酒，借口去厕所缓解情绪。
回到饭桌前，调整好心情，笑着对老爸说道：“早就和您商量过不要在辛苦，眼下向晗临近毕业，凭着学历找工作不是难事，我的工作也蒸蒸日上，您就静候我俩的佳音。”
我的话并没让他露出高兴的表情，而是沉默的点了点头，或许是了解我的性格，知道我在苏州的生活不易，所以才会觉得有愧于我兄妹俩。
片刻后，老爸说道：“你兄妹俩就相互扶持照顾好对方，不用管我。”
我心情无比沉重，压抑感遍布全身，强撑出平静，对他说道：“您摆明不信我的话是吧？”
“没有没有……”
此刻不拿出点实质性证据便无法打消他的顾虑，可我又有什么办法来掩盖自己在苏州的落魄生活呢？总不能给逢春打电话，让她帮我撒谎瞒过去吧？况且逢春说过最讨厌欺骗，尽管我是善意的谎言，被对方无情拆台的可能性也不小。
让田欣和田镇帮我圆场也行，可我担心他们会以这件事为由，继续劝我往总部借调的事……
借调？
我猛然开窍，用老爸的备用机给田欣打去视频，目的是让对方把借调合同的备份给我发来，向老爸展示一下。
电话刚响便接通，视频里的田欣穿着居家服，周围是数不清的酒杯和丰盛的饭菜，一眼便看出是家庭聚会。
“大晚上发视频有急事吗？”田欣丝毫不感到意外的说，同时拿起酒杯与对方的人共饮。
见她有场合，我不愿拖沓，直言道：“打扰了欣姐，总部的借调文件你那里有备份吗？”
“要这个干什么？”田欣立刻放下酒杯，目光转移在我这。
我笑道：“回家前我答应过陈忠丽，无论同意与否都给她明确答复，这会儿正在和家里人商量……”我用手机挡住脸，冲田欣使了个眼色，示意她赶快发给我文件，又补充道：“既然咱俩都在喝酒，就先不打视频了，打字聊吧。”
我也没给她继续问的机会，火速挂断视频，不一会儿便收到田欣的消息，上面是有关借调的条款和待遇。
我放大薪资待遇部分，将手机递到老爸面前，炫耀道：“看到了吧，我过得是神仙般的生活，过段时间总部会从子公司借调部分人员，我相当荣幸的被选中，马上就奔向人生巅峰喽……”
老爸眯眼看了屏幕好一会儿，终于露出满意的笑容，可还没等我带过话题，他便看着我狐疑的问道：“既然有这么好的选择，刚才你为什么还会说来年回天津工作呢？”
人在说话时会下意识忽略漏洞，所以导致很多时候前言不搭后语的露馅，此刻的我就被老爸的发问搞的不知所措，随口一说的谎言也不攻自破，沉默许久才说道：“对比高薪资的调动，我还是想回到这里多陪陪您，所以才萌生了这个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