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时,墨画便带着鸾儿回到坠星崖。
他带着鸾儿去了他每日同自己对弈的棋局前,扶着她在另一边坐下。
自己也在她对面坐定。
墨画凭空变出一壶月露琼浆,两只琉璃杯盏,给他和鸾儿各满了一杯。
“小柒,汝终究还是舍不下我,不是么?”
墨画似乎在有意躲闪鸾儿的目光,他自顾自饮罢杯中酒,继续说道:“当年一局棋还未下完,汝便只身离去,此去经年,吾终究不曾寻到这盘棋的解法。”
原来,他从来不是与己对弈,而是在等那个对坐的人。
鸾儿默默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墨画不停地添酒,两人兀自饮酒,相顾无言。
可能是月露琼浆太过凉寒,又或许是墨画饮得太快,他突然剧烈地咳了起来。
鸾儿有些心痛,她一把夺过墨画手中的杯盏,仰头一饮而尽。
“不要再离开我了。”
鸾儿突然发现墨画的眼眶居然红了,看他难过,自己却更难过。
她颤抖着伸出手,轻轻抚过墨画的脸颊,有些哽咽道:“好。”
自那日起,墨画的咳一日重过一日。这对于修仙一人而言,很不正常。
鸾儿去问墨画缘故,墨画只道是由于自己绘制星图时出了差错,被仙力反噬,并无大碍,让她不要担心。
鸾儿嘴上应承着,心中自然放心不下,她查遍了楼阁中的藏书,没有找到治疗仙力反噬的方法,却在一本书中查到一个唤作济世堂的宗门。
济世堂位于一州之外的洛州洛水河畔,其间的修行者多为医者,行走天下,悬壶济世,以药入道,可医世间之一切不可医。
书中记载济世堂医病救人,不收财帛,只收许诺。
但不论是什么许诺,若是可以换得墨画康健,都是值得的。
墨画又要开始绘制九天星图了。通常一绘便是七七四十九一个小周天。
先前有几次,鸾儿独自待着无聊,便溜出去在青山中玩耍,这一次她也借机跑了出去。
只是不同往日地出去玩耍,这一次她是到一州之隔的洛州去求药。
洛州位于青州以东,多平原江河,最着名的便是为洛州冠名的洛水。
鸾儿化身七尾鸾鸟,以飞代行,一路上很是顺畅,不多时日便抵洛水之畔。
济世堂中接见她的,是一名唤做玄青的医者。
“不知姑娘欲求何药?”玄青问道。
“我的夫君受仙力反噬之害,日日干咳。”鸾儿如实答道。
“姑娘既知我济世堂,想必也清楚我们的规矩,医人不医仙,收诺不收金。”
原来书中所载的医病救人,便单单指人。
“可是……”鸾儿不想白跑一趟,便想着开口替自己争取一下,怎料刚刚开口便被玄青抬手打断了。
“姑娘无需多言,济世堂的规矩不可逾,济世堂的医者亦有自己的修行之道。”
“医家愿意替家夫医病?”
“济世堂的医者修医道,医人医仙皆为功德。只是医仙便与仙人结下因果,因果缠身与修行无益。索性定下不医仙的规矩。”
玄青顿了顿继续道:“不过若是可以逃出因果,那么医人医仙又有何区别?”
鸾儿心下知晓了问题的关键,开口问道:“如何跃出因果,还请医家不吝赐教。”
“不知姑娘可否听说过七尾鸾鸟?”
鸾儿微微一怔,玄青以为她不曾听过,于是解释道:“七尾鸾鸟乃上古奇兽,初代的七尾鸾鸟本是黄帝座下主司刑法的吏官,后随皇帝一同飞升仙界,司天界典狱,掌人间因果。”
“故而七尾鸾鸟的后代皆有规避因果之神通。”
玄青此言反倒让鸾儿大吃一惊,她虽知自己是七尾鸾鸟,却不知自己竟有如此神通。
“只是七尾鸾鸟世代单传,这人间早已无了它的踪迹,只余下相关的传言。”玄青叹了口气,沉声道。
“若是我能找到七尾鸾鸟,医家便可为家夫医病?”
“姑娘只须折下七尾鸾鸟的七翎之一,交给在下。我便同你走一趟。”
“一言为定。”鸾儿连忙说道,似乎在担心玄青出尔反尔。
玄青爽朗一笑:“一言为定。”
离了济世堂,鸾儿并未走远,她在附近城镇寻了一家客栈,住了进去。
入夜,她于客房之中化身为鸾,她转过头,用自己的喙衔住一根尾翎,没有丝毫犹豫地,生生扯了下来。
那一瞬间,一道刺眼的乳白色光柱自断翎处喷薄而出,透过轩窗直刺云霄。
夜的黑暗被尽皆驱散,整个城镇,乃至百里内的洛州都亮如白昼。
鸾儿重新化为人形,她奄奄一息地躺在地上,面如蜡纸,豆汗如雨,双唇止不住地颤抖着。
可即使如此,她的手中依然紧紧握着那一根染血的翎羽。
人皆有三魂七魄,鸾鸟亦是如此。
而区别是人纳魄于体,鸾鸟藏魄于翎,七翎七魄,折一翎便是断一魄。
强光惊醒了熟睡的凡人,他们汇聚到鸾儿下榻的客栈,却无一人敢踏进去一瞧究竟。
直到强光敛去,众人才悻悻离去。
鸾儿就这样不生不死地在客房之中躺了三天,其间客栈的伙计也有过来敲门询问情况,都被她隔着门,三言两语地搪塞过去。
终于,鸾儿有力气爬了起来,她的脸色依旧惨白如纸,每走一步都仿佛踩在柔软的云朵上。
鸾儿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出客栈,哪怕已经过去三天,依旧有许多凡人聚在客栈门前。
见鸾儿出来,众人皆以为天仙临世,悉数拜倒在地。
当鸾儿再次回到济世堂时,玄青已经早早候在济世堂的外殿。
“前些时日,天现异想,想必是姑娘已经得到了七尾鸾鸟的尾翎。”玄青道。
见鸾儿并未开口,玄青便继续讲道:“七尾鸾鸟藏魄于翎,每折一翎,便失一魄,神力外泄,自然天生异象。”
玄青所言让鸾儿大惊失色,毕竟藏魄于翎属于七尾鸾鸟不传之秘,在鸾儿很小的时候,她的母亲曾告诉她鸾鸟一族藏魄于翎的秘密,并要求她不得与他人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