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吴弦,曾经是个孤儿。
小的时候,有很多孩子陪着我,日日夜夜。
在小镇唯一的育儿所里,郁郁葱葱的树木下,一群小孩欢天喜地的玩着玻璃弹子。我是其中最醒目的一个。我记得我们育儿所一共有十八个小孩,照料我们的是林妈,一个和蔼却话不多的好人。每到逢年过年的时候,我们这些孩子大多数都回家了,只剩我和萧如瑟。
从那时候起,我终于明白,我和他们不一样。
我是孤儿,他们只是留所儿童,是有父母疼爱的。
萧如瑟跟我们又不一样,她父母离婚了,她是没人要。
我比萧如瑟大一岁,很早就注意到了那个奇怪的女孩子。那时候,不管我们玩得多起劲,她永远安静地坐在门口的台阶上发呆。无论我们怎么喊,她都不理不睬。好长一段时间,我都以为她是个哑巴,只是后来的一个晚上,我才知道,我错了。
那天的月光很亮,透过窗户晶莹地铺在床上。那时,整个育儿所已经只剩下了我和萧如瑟,诺大的房子里显得特别空旷、寂静。
那是个炎热的夏天,我躺在木板床上怎么也睡不着,迷糊间听到细细琐琐的声响,我吓了一跳,种种恐惧的影像在我脑海中翻飞。过了许久,那声音更真切了,我能准确地分辨出是人的哭泣声。
借着月光,我四处张望,那阵阵忽长忽短的抽泣声悠悠扬扬。我终于发现了靠近窗户的床上,一个蜷成一团的身影,瘦弱的双肩不停地抽动。我蹑手蹑脚地走过去,透过月光看见她晶莹的脸爬满了泪水,薄薄的嘴唇不停地嚅动,一声声微微的呻唤仿佛来自地底。
“妈妈……呜呜……我要妈妈。”
那一刹那,我心底仿佛有根莫名的弦被牵动,一种冲动让我不由自主地抱住了她,我把她的脸贴在胸口,手不停地拍她的背,“如瑟乖,别哭了,哥哥在这儿。有哥哥在,谁也欺负不了你。”
她渐渐地安静下来,小手吊着我的胳膊,怎么也不肯放开。我就这样抱着她,一抬头,看见窗外斑斓的天空,月亮在幽深的云彩中闪烁。低头,萧如瑟的脸映在月色里,忽明忽暗,别样的令人心痛。
那一年我九岁。
在以后的很多岁月里,我总能想起那个月夜,想起那张令人揪心的脸,还有那声声真切的呼喊。我们是一群从小就没有爸妈照看的野孩子,没人管,没人疼,有什么苦痛只有自己一个人抗,白天是不敢哭的,只有在黑夜才让我们的眼泪河流般流淌。
从那以后,我每夜都搂着如瑟睡,能疼爱一个人让我很开心。萧如瑟也渐渐变得爱说话起来,最爱跟我谈她的妈妈。萧如瑟说话的声音很小,头总是低着,偶尔笑起来的时候很腼腆,很羞涩。她很漂亮,白净净的,我总是纳闷,究竟是怎么样的父母才舍得放弃这么可爱的孩子呢?然而,我的心里又会暗暗生出一丝窃喜,希望她能永远留下来陪我。
好景不长,萧如瑟终究被她的妈妈领走了。
那天,陪她妈妈一起过来的是个中年男人,身材魁梧,胡子邋遢的。男人总是跟在萧如瑟的妈妈身边,手里提着一大摞东西,咧着嘴笑个不停,仿佛一条狗!
我早就知道有这么一天,世上怎么可能有不要自己孩子的妈妈呢?但是,当这一天真的来临的时候,我还是躲在暗处偷偷地抹眼泪。
萧如瑟离开的那天穿得漂漂亮亮,头上的蝴蝶发卡在阳光下闪着光,美得像是一个公主。她的继父舍得花钱,给她买了很多新衣服、小玩具和各种各样的零食。我看见她的脸涨得通红,小嘴嘟嘟囔囔的,不时向我偷望。
萧如瑟离开后,育儿所里只有我了。
小镇附近的山中发现了一座矿,远去南方打工的镇里人都回来了,陆陆续续接走了孩子。
喜爱打闹的我很快习惯了孤单。只是偶尔看着空旷的场地依旧能想起那些被我打翻在地的孩子们,想他们的哭,他们的笑,他们幸福甜蜜的未来。
我开始在每一个夜晚深切地想起萧如瑟,总是在半夜惊醒,才突然记起,她早已离去。直到现在,我都不明白,为什么才九岁的我会那么浓烈地思念一个人。
一个星期之后,阿玉被送回来了,我听见了那对夫妇与许院长的谈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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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年后,吴弦西装革履,端着红酒杯,站在硕大的落地玻璃窗前,注视着写字楼下渺小如同蚂蚁的行人,心中早已是波澜不惊了。
那个九岁的小男孩已经猝死在无数个纸醉灯谜的夜晚,如今的吴弦手握吴氏集团的金融帝国,一令之下可以决定数以万计员工的命运。
多么令人唏嘘啊。
吴弦并不想回忆从前,然而,那些影响却仿佛狗皮膏药一般,永远黏着他!
“咚咚咚。”秘书敲门后走了进来,恭恭敬敬地道:“总裁,您约的客人到了,需要请他们进来吗?”
“可以。”
吴弦头也不回地吩咐着。
等到秘书离开后,他才坐会办公桌前,装模作样地翻出了一份文件看了起来。
须臾后,秘书领着两人走了进来,恰是庄严和萧如瑟。
庄严知道吴弦不待见他,却依然伸出了右手,笑着道:“吴总,我们又来麻烦您了。”
吴弦鼻孔哼了哼,探身握了一下他的手尖,不耐烦道:“庄队大驾光临,不知有何指教?”
“不敢当。”庄严道:“我这次来,是想和吴总商谈一下八方海鲜市场的拆迁事宜。”
“打住!”吴弦指正道:“是新源海鲜销售基地,不是八方海鲜市场,还请庄队注意用词。”
“抱歉。”庄严更正道:“是,是贵集团即将动工的新源海鲜销售基地。”
“说吧,对这个项目你们警方有何高见啊?”吴弦道:“据我所知,你是刑侦支队的队长,不是工商部门的领导吧。”
“这……”庄严有些犹豫,依旧说出了请求。“我想请求吴总将海鲜市场的拆迁日期往后挪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