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大山回了戏园后院,找到那个病得不行的小姑娘,他问:“你刚才让戏班子的人给我传的话可是真的?”
小姑娘死劲点头:“是真的!我真的想起来了!”
唐大山盯着他:“你瞒骗我,我会杀了你的。”他的语气并不重,可那小姑娘却生生的打了一个寒颤,她哆嗦道:“我真知道。”
唐大山放下防备,紧张而焦急的问道:“你在哪见到我妹妹的?我弟弟也在吗?是两个人吗?他们过得怎么样?”
小姑娘用打商量的语气说道:“你能不能使些银子,将我赎了,我这病很难冶,戏班子的人不会开高价的,你能不能救救我,真的不贵的。”她巴巴的看着唐大山。
唐大山看着她:“你先说消息,等我确定消息是真的,你就将你赎走。”
小姑娘万分确定:“是真的!当时我跟她在一块,她被挑中了,我被刷下来了。”她说完,身子一歪,突然一下子跌到了地上,强撑了这么久,实在是有些熬不住了。
唐大山道:“你将那天的事说清楚。”
小姑娘想站又站不起来,身上都沾了泥,唐大山走过去,将拉起来,又踢了张椅子过来让她坐下。
小姑娘喘了口气,望了眼唐大山,不敢有丝毫隐瞒:“那日,牙婆接到消息,说京中有个姓崔的人家要招六到十岁的小姑娘,还要不少,便将我们几个挑了出来,带到崔家。牙婆觉得我相貌不差,必是要中的,便将我排到了前面,唐大妮站到后头。”说这到,她不禁有些埋怨崔府的人,不知道那些小姐怎么挑的人,她这样的丫环都不要,真是没眼光。
唐大山问:“你没被挑上,我妹子被挑上了?”
小姑娘摇头:“崔家的小姐没有挑上我们,挑的另外几个。”她还病着,说一会儿停一会。
“然后呢?”唐大山慢慢着急起来。
“本来我们都该一起走的,唐大妮倒是个聪明的,求了崔府长得最和善的那位小姐,小姐便让唐大妮留了下来。之后我回了牙行,隐约听牙婆说那位唐大妮是带着弟弟一块去的崔府的,剩下的我便不知了。”小姑娘慢慢的,慢慢的将事情说完了。
至于她,因为生得漂亮,便被戏班子选了去,当时她还庆幸不是被青楼的老鸨带走,可没想到,到了戏班子这,她也没好到哪去。
说到这,小姑娘忍不住垂泪。
唐大山问:“崔府,哪个崔府?要了大妮的小姐姓甚名谁,长什么样?”
小姑娘抿抿嘴:“不知,这个得问牙婆。”说完,怯怯的问道,“我将知道的都说了,你……你可以赎了我吗……”她有点怕唐大山不认账。
唐大山这回倒是痛快,一口应下。他从怀里掏出五两银子,掏出银子的瞬间,宋琪的眼睛冒着绿光,恨不得将那银子抢到手里,忍住了。
唐大山问她:“你还能走吗?”
小姑娘咬着牙,扶着椅子站了起来:“能。”
唐大山哦了一声:“那走吧。”走到外头,他忽然停住,对宋琪说道:“你带她先走,我先去将人赎了。”
宋琪问:“好,不过,我们在哪等你啊?”
唐大山一脸诧异,等他?等他干什么?他跟宋琪说道:“你不用等我,我要去找我妹妹,你们两想去哪更去哪。”不干他事。
宋琪一脸茫然:“可是,我没地方去啊?”
唐大山脸抽了一下。
宋琪压低声音:“那边的人还没走吧,看他们的穿着不像平常之辈,我看,我还是去京中找个和尚庙道观之类的先落落脚。”
唐大山:“那你去吧。”
宋琪扭头看了一眼身边的小姑娘:“我带着她不方便。”
唐大山道:“那就分开走。”
小姑娘身子歪歪倒倒,唐大山视若无堵,这小姑娘是死是活关他什么事?他出五两银子买一个消息,这价钱可不便宜!说起来,还是他亏了。
唐大山转身就走,背后突然传来一股拉力,他扭头一看,见是那小姑娘正在拽他的衣裳,唐大山沉下脸:“你放手。”他衣裳总共也就三套,除去身上这一套,只剩两套,万一扯破了,他又得买,多费钱啊!
他的银子还要留着赎弟弟妹妹呢,不能乱花。
银到用时方恨少,他只恨离开山贼窝的时候没多带点银票,他心里想道,若真是不够,大不了他再回去一趟,多拿些值钱的出来。
小姑娘低声下气:“能不能借我点银子,我……我要冶病……,我不想死……”
唐大山听了这话,盯着她的眼睛:“借给你?你拿什么还,要是死了,这银子不是白搭进去的,就算你侥幸活了下来,还的还是一样的银子,我为什么要将银子借你,多此一举。”真是冷血无情。
更何况,他都不知道自己的银子够不够去赎自家人,哪有多余的钱留给这个外人。
小姑娘一脸渴望的看着他:“一两成吗?”
唐大山捏住小姑娘的手,往旁边一甩,小姑娘差点栽到,唐大山已经走远了。
小姑娘心里恨得要死,大声喊道:“你会后悔的!”
唐大山越走越快,他突然想起来,刚才那位戏班主不会跟那几位一起走了吧,要是这样,这人倒还不好赎了,也许,可以不赎……
想到这,唐大山的步子慢了下来。
谁知到了之前那地,戏班子一行人还没走,姓江的那位倒是坐上轿子走了,瞧,就在前面呢。
唐大山快步走到戏班子身边,递出五两银子,说道:“这是那个快死的小姑娘的赎身钱,她的卖身契在哪?”
戏班主皱眉:“就这点?”
唐大山说道:“你若嫌少,就把银子还我,反正都是个快死的人了,要不,还是让她留下,等她死了,你们去将她埋了?”
戏班子将银钱将兜里一塞,又拿出一张半新不旧的黄纸,递给唐大山:“这个就是那小姑娘的卖身契。”
唐大山扫了一眼。
闭月?
那小姑娘叫闭月?那,是不是还有一个羞花啊。
唐大山将卖身契接过,回头看了一眼,那小姑娘没跟过来,便将卖身契折了折,收了起来。他正准备走,一个长得比女人还美的男子叫住了他:“跟你一起的那个书生在哪?”
问话的正是夏玉郎。
唐大山看着他:“不知道。”
夏玉郎掏出一个五两的银绽子,举到唐大山面前:“他在哪?”
唐大山眼睛在银子上晃了一会,又落到夏玉郎的身上:“你问这个做什么?你找他有事?”
夏玉郎冷着脸:“他的玉佩是怎么回事。”
唐大山道:“刚才那坐轿子过来的姑娘呢,姓江是吧,你怎么不去问她?”
夏玉郎脸更冷了。
他问过了,可江心柔就在他跟前装可怜,一直说自己什么都不知道。他心中忍不住冷笑,不知道?不知道那玉佩是怎么回事?
夏玉郎本来就看不上江心柔,现还那位姓江的还冒出了一个拿玉佩的未婚夫,一个穷酸秀才,一个小户千金,天生一对。
见鬼的圣旨!
夏主郎心里非常不舒服,接下来该如何处理,是个难题。
唐大山心里惦记亲人,不想多说。
夏玉郎将银绽扔到夏玉郎怀里,“今日的事暂且不要外传。”夏玉郎觉得这事若传了出去,他也跟着一起丢人,还是先回家,想想办法。
江心柔的信字在他手上,若是不想娶,只需说一句八字不合就成。至于皇上那边,若是将江心柔定亲的事和盘托出,退亲倒是不难。可他就怕一点,皇上觉得愧对于他,指婚,要是再指个公主……
若是这样,还不娶了这位江姑娘。
成亲前,让那个穷酸书生消失,成亲后,等安宁公主嫁了人,再让姓江的死掉。到时候他再续娶一个知书达理的,也是两全齐美。
夏玉郎之前让江心柔婚后去死,还有些不忍,可现在,完全没了那顾忌。
水性杨花的女人,他动起手来也不会心软。
夏玉郎又叮嘱方世泽:“世泽兄,这事先别往外传,拜托了。”
方世泽压低声音问他:“不如让我去宫中,将这事告诉舅舅,舅舅肯定会收回圣旨的。”
夏玉郎眼睛微黯,声音压得更低:“舍了这桩亲事,你能保证皇上不将公主指给我吗?”
方世泽愣了一下,然后苦笑摇头:“这我可保证不了。”
夏玉郎叹息:“有个人在前面顶着,总比尚了公主强,我不想靠女人过一辈子。”
方世泽懂,幸好他娘是皇家人,他跟皇家有血缘关系,不用担心这亲,他拍了拍夏玉郎的肩,指着戏班主:“还有一个。”
戏班主缩着身子,一脸惊恐:“我什么都没听到,什么都不知道……”
夏玉郎眼神冷厉:“你该知道胡乱说话会是什么下场。”
戏班主头一直低着,不敢抬:“我知道,我知道,小的的嘴是严的。”
尽管夏玉郎告诫过在场的那几位不可将消息外传,可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与夏公子订亲的江姑娘,本就有未婚夫’的事还是悄悄在京中传了开来,不过半天的功夫,就传遍了京城,这速度未免也太快了。
肯定有人暗中做过手脚。
—
崔府。
“二小姐,出大事了!”采薇急急心忙的跑来,茶都来不及喝一口,就将自己知道的事一股脑的倒了出来,“二小姐,江家姑娘原先的未婚夫找上门来了,还带了信物!天啊,这江家人也真是的,江姑娘有了亲事还跑京里来说亲,还嫌不够乱的,这闹得叫什么事?”
采薇一口气将事情说完。
崔荣华脸色微变,江表姑有过婚约的事她是知道的,上辈子也是这样,崔府帮着给江表姑定了亲,可人未婚找上来了,闹得相当不愉快,亲事也退了。可问题是,这辈子江表姑提前来了,还是皇上赐的婚,那江家人怎么不将以前定的亲事处理干净呢?
皇上赐的婚,就算崔家人知道什么,难道还能抗旨不尊吗?
崔荣华问采薇:“我娘跟祖母知道吗?这事你是怎么知道的?”
采薇道:“大夫人跟老夫人肯定都知道了,这事在外头传遍了,奴婢不过去寻了一趟我兄,这路上就听了三遍了。”
崔荣华渐渐平静下来,事情都已经这样了,她再担心也没有用,家中自有大人在,她先看看再说,这事虽传了出来,可到底只是流言,能不能压下去,要看江家跟夏家的本事了。
当然,若是夏家不喜这门婚事,也许会借着这次流言将婚事退了,这样,就算有圣旨皇上也说不出夏家半点不好。
采薇问:“要不奴婢再去打听打听。”
崔荣华摇头:“不必,这水太深了,不是咱们插得进手的。现在这事传了出来,那些心幕夏公子的,肯定会将水搅得更浑,毁了这门亲事。”那位被禁足的安宁公主说不定也会插上一脚……
崔荣华觉得自己这个小身板不是那些人的对手,更何况,这干她什么事啊?
要说欺负,那也是江家人欺君。他们崔家人,最多是那个被连累的,他们也尹无辜好吗?
崔荣华叮嘱自己院中的人:“这流言你们不用去管,也不要传,安安静静的听着,将事情憋在肚子里,就别往外传了。”
“是,二小姐。”秋水苑的众人应了。
崔荣华满意的点了点头。
—
府外。
唐大山了牙婆,问出了崔家位置,又得知留了他家大妮的是崔府的二小姐,唐大山马不停蹄的赶到崔府。
他将夏玉郎给的银绽绞成了小碎银,贴身放在身体不同的地方收着,他为了打听事,还特意换了一身不显眼的青色旧衫。
前门太同,人也多,他便绕到了后门,悄悄的给一个守门的婆子塞了点碎银,悄声问:“府中可有一个姓唐名大妮的。”
守门婆子一边将银子往衣服里面塞一边摇头,“你说唐大妮,哪有这样的名,进了府都得改名,谁是唐大尼我可不知道。”
唐大山又问:“你能不能帮我打听打听?”
守门婆子站在那笑。
唐大山又塞了两个小碎银,守门婆子眉开眼笑的“好嘞,我这就去帮你打听。”说着,便将门落了锁,钻到里院去了。
唐大山在外头焦急的等着。
过了好一会,那守门婆子出来了,一直摇头:“没听过说这么个人,不过,前些日子大厨房失火,死了些新进府的人,人都化成了灰,谁是谁倒是认不清了,也不知你要找的人是不是……”
唐大山听到这话,脸色发白。
守门婆子道:“府中没有个人,要么是你弄错了,要么就是人没了。哦,对了,前几日有个姓白的姨娘被发配到庄子里,带了两个丫环去,也不知那两个是不是你要找的?”
唐大山眼中迸出一抹亮光:“哪个庄子?”
守门婆子道:“在京郊,离这远得很,你只管往南走,那里有一个村子,百亩地相连,看着可气派了,就是那个庄子。”
“多谢。”唐大山又给了守门婆了一个碎银,算是谢礼。之所以会给,就是想试试这婆子。
守门婆子收得心安理德,唐大山便知这婆子说的话是真话了。同时,他又暗暗想道,幸好将那五两银绽绞得够碎,要不,这一下就去了四块,也够心疼的。
唐大山告别守门婆子,准备先去找一找崔家庄子的具体位置,再慢慢寻人。不过在这之前,他得去找宋琪,他得跟宋琪说一声,他得离开几天。
而且,他还听到了些流言。
“那姓江的,不知走了什么狗屎运,让皇上赐婚,配给夏公子不说,她自个还有一个定过亲的对像,哎呀我的妈啊,这位江姑娘长得是多漂亮啊…”
“可不是嘛,听说之前定下的也是个书生,长得斯斯文文,以前家中也是当官的,不过后来家道中落,所以这江家才翻脸不认人,直接将人赶走了……”这人说得这件事他好像亲眼看过一样。
“你们说,夏公子会怎么办?”
“那那还用问,当然是解除婚约啊!”
“可婚事是皇上赐的!怎么能说银就解,要是能解,那夏公子还会选江家女不成?”
“我觉得夏公子若是聪明,就不该要这夏姑娘,他应该进京面圣,将这事情一五一十的说了,这样才能得到陛下的详解……”
唐大山从路边走过,耳边全是这样吵杂的声音,全都是在议论夏公子与江家婚约的事。
他的脸色越来越沉。
流言传得这样凶猛,也不知宋琪知不知道,那小子人倒不笨,不知道能不能看出来,流言传得太突然了,那位面若潘安的公子明明说了不许外传,肯定也使了力将流言压下去。
可现在呢,流言冒了出来,传遍京中每一个角落。
这背后肯定有人指使。
唐大山觉得,他得先找到宋琪,可宋琪在哪?
他边走边琢磨,宋琪出城了吗,还是在京中,若在京中,宋琪会去哪?
唐大山慢慢走着,他先去了他跟宋琪相遇的地方,一个四通八达的巷子,对那地方若是不熟,很难走出来。
唐大山走到巷子口,又拐了一个弯,到了。没想到,真叫他蒙对了,宋琪还真在这,不光他在,那个病得要死不活的小姑娘也在,她靠在墙边,嘴唇紫。
唐大山正准备走过去,一阵心悸传来,他猛然道:“快跑!”话音刚落,一道寒光在宋琪的身前闪过,宋琪脚一软,吓得跌坐到地上,正好避开了刀光。
运气不错。
宋琪才避开第一道刀光,第二道刀光又砍了过来,宋琪连滚带爬,逃进了巷子里。
刚刚还半死不活的小姑娘,在唐大山说小心的时候,突然就站了起来,头也不回的往跟宋琪相反的方向跑了。
这哪像一个病人啊!
小姑娘不知跑了多久,喘气声一卡一卡,听着怪吓人的。后面的人追来了吗?小姑娘不知道,她跑得双腿没有知觉,最后倒在了地上。
她睁着眼,怔怔的看着天,她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还听到了血在身体里流动的声音。她,要死了吗?
“谁在外头?”
小姑娘听到人声,像是松了口气,眼睛一闭,彻底晕了过去。
另一边。
唐大山暗暗的给宋琪指了逃跑的方向后,他先往那边跑了,等看到宋琪也过来之后,两人一齐往巷子深处跑着。
“这边,这个屋子没人。”宋琪指着一个破败的屋子说道。
唐大山道:“把你外衫脱下来。”
宋琪二话不说就脱了下来,唐大山将宋琪的外衫扔进了没有住的空院子里,然后带着宋琪,钻进了一家有住的屋子,宋琪问:“咱们去地窖,藏里面。”
唐大山道:“不,咱们从这院子穿过去,离开这。”躲着不动只有挨宰的份,那不是他的风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