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州。
一个月后今天再回到这个满目疮痍的地方，入目的似乎也不像是来时候的苍凉和狼藉，甚至控制许久的瓦房顶上长满的杂草，也因为龙傲寒曾经在这里出现过的消息，而变得生机勃勃，郁郁葱葱。
她曾经因为水若寒的诓骗，拿着龙傲寒的画像走遍湖州的大街小巷，问了所有能见得到的人，但是得到的答案都是摇头。
但是这里，她只是拿出了龙傲寒的画像，就有人一眼就认了出来。
“这个人，来过啊，几个月前吧，带着一个老太婆，一个女人一个孩子，还在最热闹的那条富贵街住了几天，不过后来去哪里了就不知道了。”
“见过见过，他到我早餐摊来买过早餐，说他娘喜欢吃炸的酥软的油饼子，因为长的出色又孝顺，所以我记的很清楚。”
“当然见过了，他在街头摆过小摊的，卖一些石头画，我们府衙大人的女儿就经常来光顾他的小摊，还有一些姑娘小媳妇的，反正这张脸，太招女人喜欢了。”
“怎么没见过了，我太记得这小伙子了，长的剑眉星目，人高马大，我们整个金州都找不到这样的美男子了，而且啊，对他娘格外的孝顺，就没见过这么孝顺的孩子。”
“见过，这个哥哥还给我买了一颗糖吃呢，真是个好人。”
金州城不大，却几乎所有人都见过龙傲寒。
孟白云的眼圈里几乎一直是蓄着眼泪的，晚上住店，她也住在龙傲寒曾经住过的客栈，要了他曾经要的那间房。
掌柜的说，他当时是和那个孩子住一间，那个女人和老人住一间，夜里孩子哭的时候，他见那个女人从房间里出来，从他房里抱走了孩子，可能是去喂奶了。
孟白云并不想知道那孩子是怎么来的，她现在心里没有任何杂念，她只是想找到龙傲寒。
只是，金州城只是他们的过站，他们已经不在这里了。
而以那位三当家的意思来说，那辆马车进了金州之后就没再出去过，外界通往金州的只有那条路，所以他们很可能不在金州城内，也在金州附近。
或许，已经过了金州，到了南楚境内了。
好在金州不大，六个乡镇，二十来个村落。
翌日一早，孟白云就让牡丹芙蓉各自去打听。
三日后，牡丹带回来了消息。
“夫人，说是在东边一个叫日出村的地方，将军他们的马车曾经出现过。”
芙蓉也带回来了消息：“夫人，那位和将军在一起的老太婆似乎会医术，日出村过去有一个小村落曾经遭受了瘟疫，是那老太婆出手救了全村的人。”
瘟疫，在这个时代，是绝症一样的存在。
这个老太婆，看来医术十分高明。
孟白云想到了治好万事通腿的那个老太婆，又想到了帮龙傲雪恢复受孕身体的老乞婆。
难道……
如果真是同一个人，那真是巧了。
第二天一早，孟白云就带着芙蓉牡丹奔向东面日出村方向。
村里的人对路过的龙傲寒几人都有印象，一路往东去，就是国界线了，不过不同于金州那边的国界线，这里的国界线更疏散一些，捱着的不是南楚，而是南楚的一个附属小国，叫做东陵。
龙傲寒的消息，到了国界边缘就断了。
不过一路过来的人都告诉了孟白云，那乘马车没有发程过，所以，他们肯定是过了东陵了。
孟白云需要通关文牒，可是那几日，恰逢当地县令家里有喜事，只有等了几日。
而因为当地有一个九月节，闹闹热热的，县令举家都出去游玩了，又是等了几日。
到最后县衙门终于开门办事了，却又因为各种杂七杂八的原因，拖拖拉拉竟是用了多半个月，这通关文牒终于到手了。
其实，孟白云大可以直接翻越城墙过去。
可是她听说东陵是个戒备心很重的国家，每个城市小镇乃至大一点的村落都会设关卡，如果是外来人，拿不出通关批文，则会立刻被扭送见官。
还不知道龙傲寒在哪里呢，或许要走遍整个东陵，这通关文书是不得不拿。
于是乎，耽误了这长的时间。
耽误也有耽误的好处，至少之后近一年之中，孟白云拿着那超长时间的通关文书，在东陵各大小地界出入都是自由的。
*
万宣九年冬。
东陵！
烟桥酒楼。
快新年了，孟白云站在二楼雅间的窗口看着外面街道上熙熙攘攘的人群，双手背放在身后，手心里放着一串串珠，一颗颗木珠子，已经包了浆，可见被这样温柔摩挲了许多次。
芙蓉从外面进来，一开口就喝出一口冷气，冻的直哆嗦。
“夫人，今天外面好冷啊。”
孟白云转过身，走上前接了她是衣服，从袖袋里掏出一个手炉递给她：“暖暖。”
“嘶，可真要冻死了，谢谢夫人，这也不是在这里过第一个年了，怎么觉得去年好像还能挨过去，今年就要冻死在这了。”
“今年是比去年要冷，楼下掌柜的也说了，今年是二十年来难得一见的极寒之冬，牡丹呢，没和你一起回来？”
芙蓉指着不远处：“她在那排队买糕点，嘴巴谗。夫人，快过年了，今年咱们也不会去吗？”
不回去，去年的秋天，她一路跟随着龙傲寒的脚步寻找到了东陵，之后他像是有意躲着她，明明打听到了一些他的消息，可是很快又销声匿迹。
如此反复，反复如此，她反倒更有耐心了。
她知道，他不肯回来，肯定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他在躲她，她会等，一直等到他愿意见他。
于是，在听说他和他“娘”在隔壁镇开了个医馆的时候，她没有再追去，而是在不远不近的地方，租住一个客栈。
她不再追逐，他果然不再逃跑了。
就在那个小镇安居下来，她也没让芙蓉牡丹去打扰他，根据之前你追我跑的经验来看，就算不是她亲自前往，只是芙蓉牡丹在他身边几里地的地方稍稍露面，他隔日就会消失的无影无踪。
她害怕自己追的太紧，他终有一日会再一次的彻底消失，所以，她选择了离他不太远的地方，等他。
从夏天，等到了秋天。
秋天，等到了冬天。
这个冬天格外冷，前几天下的雪刚刚开始融化，这天阴沉沉的看样子似乎又有一场大雪。
不知道长安城中冬天是什么样。
炎泓懿已经回去了，就在去年冬天的时候，他放火烧了藏书楼引的皇上震怒，把他关进了地牢。
他不吃不喝足足五天，皇上终究不忍放了他出来，重新找了个软禁他的地方，怕他再纵火，特地择了一个中央有一口睡莲池，边上环绕着一条水带的宫殿，没想到秋日天冷之后，炎泓懿就天天把自己泡在里面。
到了冬天，湖面都结了冰，他将冰块击碎，跳入池塘，不管小太监们怎么劝都不肯上来，皇上也赌气任他死活，结果第二天冰面上除了他人站的地方都结了冰，他只剩下了一口气，皇上吓坏了，太后更是哭的撕心裂肺，太医们耗尽毕生绝学，才把他给救回来。
他醒来后第一句话就是放我出宫，不然就杀了我。
皇上终于输了，炎泓懿出宫之后，孟白云让牡丹送信了过去，说自己一切安好。
炎泓懿让牡丹送了一封信回来，也是四个字，一切安好。
他确实是用作死的精神，换来了厮守的终身。
这会儿，他应该是和钟宁一起，在长安城中热热闹闹的商量着怎么过年呢吧。
算起来，这好像也是他们两人第一次一起过年。
孟白云想到了她和龙傲寒一起过的年，成亲多年，记忆中一起过的年，却似乎也只有一个。
他们一起吃了年夜饭，然后守了岁，过了午夜放了花灯，彼此说了祝福和甜蜜的话，早晨起来就进了宫，按照惯例去给皇上拜年，她还亲自设计做了一套情侣装，她想过，以后每年过年她都要亲手设计一套情侣装，让每年大年初一的裙撑宴上，他们是最出色扎眼的一对儿。
只是之后两个年，龙傲寒却不在身边了。
这是第三个年，成亲第八年。
飞鸿七岁。
那个丢失的孩子，二岁。
“夫人，夫人，您想什么呢？夫人？”
她在晃神，牡丹的声音让她回了神：“没什么，让你买的东西买回来了没？”
“买了，不过牡丹拿着呢，我搬了个大东西来，手里没空。”
“搬了什么来？”
“放在一楼了，让伙计们送上来。”
说话间，芙蓉往外面探了下头，就赶忙放下了炉子跑了出去：“小心点，小心点，撞坏了你们赔得起？”
也是和小伙计们熟了，彼此嬉皮笑脸几句，带着几分打情骂俏的感觉。
小伙计们嘻嘻哈哈笑着，任由她戳着脑袋，几个人合力把一个看上去有半人高的木箱子搬了进来。
“夫人，是三公子送来的。”
三公子，是在外面对炎泓懿的别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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