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骆志远遮这天早上回到了鹏程镇,一如往常一样去上班。
镇里的干部看到骆志远,都有些意外。最近的消息传来,说是骆志远高升为高新区的二把手,一跃成为副县级实职的领导干部,位高权重,虽然还暂时兼任着镇里的党委书记,但基本上不会来镇里上班了,可……骆志远还是来了。
副镇长管大军正下了楼准备下村走访,见到骆志远,讶然招呼道:“骆书记,您来了?”
骆志远笑着跟他半开了一句玩笑:“怎么,大军同志,不欢迎我回来?”
管大军汗颜:“骆书记,我可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听说骆书记正在牵头负责筹建高新区,昨天下午市委组织部还来电话通知说,您以后主要的精力放在高新区,镇里的工作暂时由高镇长负责了。”
骆志远一怔:“市委组织部通知的?”
见骆志远很吃惊的样子,管大军心里咯噔一声,揣摩着自己是不是说错了话,就开始支支吾吾,不知道该怎么回答骆志远。
管大军原本深得骆志远的信任和重用,但自打副镇长唐根水到任之后,因为唐根水是党委委员而他不是,所以唐根水就渐渐取代了他的位置,成为政府这边排在镇长高欣庆之后的二把手。而事实上,唐根水之前还差点取代了高欣庆的位置,遑论是管大军了。
骆志远的眉梢轻轻一挑。
如今,他被市委任命为高新区党工委副书记、管委会副主任,协助一把手何县临筹备高新区,日后的主要精力肯定要放在高新区,这是事实,但事实归事实,毕竟他还兼任镇委书记,市委组织部直接下这种通知,似乎有些不同寻常的味道啊。
鹏程镇确定被划入高新区,所以民兴县对鹏程镇已经失去了管辖权,而在高新区的组织部门还没有建立起来之前,临时由市委组织部代管,这是市委常委会上定下来的事情,骆志远知道,问题的关键是市委组织部在没有跟骆志远沟通的前提下就插手进来,显然大有深意。
但骆志远知道跟管大军也讨论不出一个“子丑寅卯”来,就索性笑笑,耸耸肩道:“是啊,以后我肯定不常在镇里,镇里的工作当然要欣庆同志和你们大家一起多费费心了。对了,欣庆同志在不在镇里?”
管大军小心翼翼地回答:“骆书记,高镇长被市委组织部的领导找去谈话了,您不知道吗?”
骆志远哦了一声,顺手拍拍管大军的肩膀:“是这样啊,行,你去忙吧,大军同志,我回办公室处理点事情。”
说完,骆志远就与管大军擦肩而过,直接上了办公楼。
迈上台阶,他的脸色就变得有些阴沉。他不是担心高欣庆夺权,而是有些恼火,市委组织部这样的安排竟然不提前跟他这个党委书记通通气!简直是岂有此理!这几乎就意味着市委组织部要免去他镇委书记的职务了,骆志远是何等心智之人,怎能看不穿这一层!
望着骆志远上楼的背影,管大军凝望片刻,忍不住轻叹一声,作为镇里的领导之一,此刻他敏感地意识到,此事并不简单——看来,骆志远在镇里的时间不长了,八成,市里要免了他在鹏程镇的兼职!
骆志远进了自己的办公室,见办公桌上有一层灰尘,心里就更加不爽,但脸上却没有表现出来。
他抓起抹布就去洗手间,刚出了门,党政办副主任王倩急匆匆出门来,红着脸恭谨道:“骆书记,不好意思啊,没想到领导今天过来,还没顾得上给领导收拾一下办公室的卫生。”
按照常理,就算是骆志远不在镇里,作为办公室服务人员,也应该定时清理他的办公室。但这些事,以前都是赵寒来负责安排的,赵寒这两天跟骆志远在市里跑,就没顾上这一头,而王倩这些党政办的人听说骆志远不常来、而高欣庆即将顶替主持镇里的全面工作,就把全部的服务中心都转移到了高欣庆那边。
实事求是地讲,这不是什么大事,不能据此指摘王倩和办公室的人“势利眼”,不再把骆志远放在眼里,但终归还是从一个侧面反映了一些小问题、小细节。
作为县官不如现管,骆志远的职位再高,但毕竟不再直接管理镇里的事务。所以,他在镇里工作人员中的地位就无形中降了下来。
骆志远扫了王倩一眼,微笑道:“没关系,我自己来也是一样。”
王倩更加难堪,脸色更红,她是骆志远一手考察提拔起来的,没有骆志远就没有她的今天,可偏偏……她上前去殷切地要夺骆志远手里的抹布,却被骆志远闪避了过去。
“争执”了一会,见骆志远执意不肯让自己收拾卫生,王倩心里非常不安,也同时浮荡起一丝丝的惭愧情绪。
她赶紧带着党政办的另外一个小姑娘去给骆志远的办公室拖地,骆志远也没有再拒绝,而是默默擦着自己的办公桌,心思却飘渺了开去。
他在沉思,市委究竟是要干什么?确切地说,是新任的市委书记劳力要干什么?难道这就要卸磨杀驴?邓宁临刚调离不到一个半个月,就要拿自己下手?不至于吧?
骆志远越想,脸色就越难看。此刻,他蓦然意识到,自己疏忽了重要的一点:邓宁临临走前对自己的殷切安排,怕是要引起劳力无形中的抵触情绪。若是这样的话,这接下来,他在安北市的境况怕是要不乐观了。
有些东西就是这样,想通了其中的一个关节,整体的脉络就全部洞若观火。邓宁临在调离之前的“战略性”布局,在某种意义上说,是将劳力逼到了一种困境中。用常人的逻辑来衡量,邓宁临还是有些太狠了,何苦逼迫劳力至此?
劳力心里的憋屈和不满必然要寻找一个宣泄的出口,而自己——或许就无意中成为劳力宣泄的切入点之一。
真可谓是无妄之灾啊。骆志远一念及此,心下烦躁起来。
站在邓宁临的角度,他这是一种政治手腕,为了确保他在安北市推行的一些政令决策不至于因为他的离任而人走政息;但站在劳力的角度,邓宁临的手段又微妙有些不留余地,为了树立个人权威,劳力又不得不展开一定的反弹。否则,劳力在安北市也必将被架空。一个现任的市委书记被一个离任的在省委任职的市委书记架空,这放眼整个国内政坛,大概都是不多见的。
因此,没有谁对谁错,只有利益不同,立场不同,仅此而已。
骆志远默然坐在座椅上,脸色阴沉地点燃了一根烟,深吸了一口。王倩小心翼翼地观察着他的脸色,诚惶诚恐地退了出去。
退出骆志远的办公室门,王倩暗暗咒骂自己粗心大意,如此怠慢了骆志远,不仅自己在心理上过意不去,恐怕将来也会受到打压。
高欣庆对骆志远的那点暧昧的隐蔽的情感,作为身边人,王倩心知肚明。不要说骆志远还在高新区领导的位置上,就算骆志远什么都不是了,有高欣庆在,她得罪了骆志远,日后也别想获得高欣庆的信任。
其实她真是想多了。
这种小事,骆志远或许当时有一丝半点的不爽,但绝对不会放在心上,纠缠下去。更不至于因此就记恨在心,他是何等心胸和魄力的人,如果这点度量都没有,他在官场上也走不了多远。
骆志远在焦躁地考虑应对之策。
办公室的工作人员李杰走出办公室,见王倩站在走廊上神色变幻,下意识地扫了骆志远的办公室那边一眼,凑过来压低声音笑道:“王姐,骆书记今天过来了?不是说他以后不来镇里上班了吗?”
王倩心里正不爽,李杰的话让她烦恼地挥挥手,斥责道:“你懂什么呀?怎么乱说话?骆书记还是镇党委书记,他怎么就不能来镇里上班?”
李杰唯唯诺诺地退了下去,嘴上不敢反驳,心里却在咒骂道:“骚娘们,你有火气冲领导发去,在骆书记那里受了委屈拿老子撒什么气?妈的,不是你昨天还在暗示我们说,今后办公室的工作重心要转移到高镇长那边——明明是你tmd见风使舵,唧唧歪歪什么?!”
魏艳秋从办公室里走出来,扫了王倩和李杰一眼,挥挥手沉声道:“小李,你过来一趟。”
李杰定了定神,向魏艳秋的办公室里走过去。
进了魏艳秋的办公室,李杰满脸堆笑道:“魏书记,您找我?”
魏艳秋虽然是党委班子成员,但却没有具体行政职务,因此镇里的干部大多都称呼她为“魏书记”,因为之前魏艳秋在县里干团县委副书记,本来前途无量,却不知何故被发配到乡镇来,就此一蹶不振,窝憋了这么多年,拖得年华老去,升迁可能性彻底化为泡影。
魏艳秋来镇里的时候,才32岁,可如今……基本上,就留在副科级的岗位上退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