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玦惊了,“...师妹?”
肖玦口中的师妹的眼睛空洞无神,只盯着一处地方,好似提线木偶。
肖玦低头看去,这位长着林子衿模样的新娘,鲜红嫁衣套在身,脚尖上缠绕红丝。
这是提线傀儡。
傀儡是师妹的样子,那么师妹也在这里。
他扮演着新郎的角色在这里拜堂,那师妹便是扮演新娘。
肖玦握着红绫的手一僵,浑身顿时遍体生寒。
这是当初张员外家大儿的那场冥婚,新郎是死人,新娘是活人。面前的这个师妹,不是师妹本人。
那师妹现在是在....活人入棺!
肖玦想冲破桎梏,少年不该被约束。可总是事与愿违,这场冥婚就像一只无形的大手,将他摁死在了这副沉重的躯壳中。
他想抬手甩开这条刺眼的红绫,却动弹不得。他想狂奔而去,寻找师妹的踪迹,依旧无法挣脱。
“...”
在第不知道多少回的重复入棺,少年之间好像心有灵犀般,从心底里油然生出无穷的力气,奋力挣脱出禁锢躯壳的桎梏。
林子衿一把掀起头上的红盖头,在寂寥的青石板街上,向着尽头的那束光亮疾跑起来。
“哒哒。”青石板街和玉足短暂相交的声音。
与此同时,肖玦扔掉了手中鲜红的红绫,向着黑雾中透露出的曦光狂奔而去。
暗夜之中,阴霾之中,少年与桎梏对抗。
舟遥遥以轻飏,风飘飘而吹衣。
*
不过是徒劳。
一双双冰凉的大手,将穿着艳红嫁衣,凤冠霞帔的绝色少女,再次抓牢。
“不要!”枝头栖息的残鸦,被少女凄厉的喊叫惊散,在暗夜的天空之上盘旋哀悼。
林子衿用尽全身力气挣扎,敌不过健壮有力的两双大手。
鲜红的衣摆随着梁上的条绫摇晃,扎眼的红盖头被婆子捡起,一步步走近。荡漾的边角像是在不远处朝她招手。
他们兴许是见少女不安分,几人按住了她的四肢,与冰冷的棺木贴合。工匠面无表情的举起锤子,将钉子穿过少女的手臂嵌入棺木。
“啊!不...”钉子每锤一下,林子衿的疼痛便多几分。
少女疼的浑身都在颤抖,唇齿微动,泪花氤氲在眼尾处,每喘息一次都在加剧疼痛。
锤木音,声声入耳。噪音震耳欲聋,少女痛彻心扉。
抬棺的每一次沉浮,都让棺木里的少女痛不欲生。
苦难击垮了林子衿最后的心理防线。
...算了。
她生来便在苦难之中。
这辈子,不就这样吗?
另一侧的少年,迎风狂奔而去。却始终走不出那四方宅院之中,街巷中有撑着油纸伞的姑娘,她身着鲜红嫁衣,顶着师妹的脸,毫无感情的说道,“夫君。”
少年微微颤抖着身躯,不服这困境。他不屈从这狭小的四方宅院,他要离开这里,他要找到真正的师妹。
师妹不是这样的!
师妹是随心盛开的花,不是依附他人的藤蔓。
“别碰我!”肖玦奋力甩开束缚他的大手。
无果。
“...”
寒剑破空而出,带着凌厉的冷风,直逼禁锢少年的傀儡而去。
惊鸿出鞘,截断了他们的胳膊,胳膊滚落在长街上。惊鸿回到了肖玦的手中,他一袭丝绸红袍,在暗无天日的长街中奔跑不休。
不到尽头不作罢。
少年怎会就此屈从?甘愿困在这四方宅院之中。
芒竹凭空而来,在围满傀儡的困境中,为少年破开一道生口。
林子衿微微颤抖的手覆在剑柄之上,恐惧胆颤一扫而光,从心底里无端升起一往无前的勇气。
少女不是宅院的囚,她是自由的风。
林子衿不是任人摆布的傀儡,少女亦不是。
她穿着火红的嫁衣,在青石板街上狂奔不息。若万物阻她前进的路,她便反抗到底,至死不屈。
两位处境不一的少年,在此时福至心灵一同掐诀。
梁上的红绫,路边的傀儡,喜堂的囍字,在此刻化为灰烬,阴风阵阵,卷起了灰烬,它还在燃烧,飘摇在空中。
两个奔跑的少年在光的尽头,终于相见。
他们的手上都提着长剑,各自喘息,眼含秋水相望,轻拂的风将他们身上鲜红的嫁衣吹起,随意披散在身后的发丝,与嫁衣在风中难舍难分,好似比翼鸟双宿双飞。
就这般看着,他们稳稳的站在风中,唯有微颤的身躯显出了少年的不平静。
林子衿方才的恐惧痛苦,好似在这看到师兄的一瞬间,归于寂静。
微风未来得及抚摸少年的脸庞,一片水滴便滴落在凉风中,随之消散。
肖玦先迈近了一步,林子衿也随之走前一步。
林子衿只觉被一股力量拉前去,接着撞入了一个温热的怀抱中。
肖玦的声音带着安抚与微微的颤音,“师妹,别怕。”
肖玦张开怀抱,将师妹揽入怀中。林子衿空着的手也环住了师兄,惊鸿与芒竹垂在他们的身侧。
听到师妹二字,林子衿再也绷不住了,眼泪犹如断线的珍珠,一颗一颗的往下掉,“...师兄。”
林子衿此时犹如一只受伤的幼兽,历经磨难终于找到了遮风挡雨的庇护所,被允许在温柔的臂弯下软弱片刻。
“至死不渝,这份感情真是让人动容啊...”她的声音像是来自地狱深处的尖叫,诡异而阴森。
少年一顿,沉默的朝声源望去,那女子立于上空,不过二八年华,穿着一袭大红嫁衣,如林子衿身上的一模一样。
“...罗五姑娘?”林子衿不确定的问道。
“你认得我呀?”她晃了晃身子,从这边灵活的飘到那头去。
林子衿:“...嗯,算是吧。”
头上飘着个红衣人儿,场面有些诡异的惊悚,肖玦淡淡的看过去道,“你有何所图?”
“这话说的,生分了啊。”罗五姑娘凑到肖玦的身边,又滑铲到了林子衿的身边道,“你的经历都是我经历过的。”
“我能帮到你什么吗?”林子衿定定的看着她道。
罗五姑娘的身躯一顿,目光在林子衿和肖玦身边来回打量,“你们真的可以帮我吗?”
这位姑娘还在试探,肖玦哂笑一声道,“如果你没有想要找我们,就不会拉我们进来这里。”
“嘻~”罗五姑娘又荡了个圈道,“原本想把你们五个都弄进来的,但是我的能力不够,只能弄一对。”
她还有些惋惜道,“委屈他们没能进来体验一下了。”
两个兰亭少年一哽。
...受委屈的到底是谁啊?
还好没把楚锦瑞丢进来。
“开个玩笑,别介意。”罗五姑娘笑嘻嘻的说道。
“我们可以帮你,前提是你得说清楚一些事情。”林子衿的语气突然凝重,严肃的望着着罗五道,“那些女子,是你杀的吗?”
“哎呀!人家就是想要找你们说这件事情的嘛。”罗五姑娘嘴巴一瘪,一副委屈的模样道,“事情是这样的,两位少侠听我细细道来!”
“我是家中的第五个姑娘,从小我便是家族最宠爱的女儿。”
幻境好似在随着罗五的话语变换,他们来到了罗府。
“七岁时,父亲心疼我缠足走路辛苦,送我沉香木雕的千功拔步床。姐妹们很是艳羡我一个庶女,可以拥有这般好的东西。
床身上的花鸟山水栩栩如生,里面有精美的梳妆台,首饰匣子里有漂亮的簪花,还有窗户,储物柜,恭桶,还有存放点心的箱子。
我只要躺在上面,招一招手便有人为我做事,让我一辈子都不想下床。”
一张雕梁画栋的沉香木雕千工拔步床就出现在眼前,山鸟花草栩栩如生,精妙绝伦。
“九岁时,母亲见我识字劳累,允许我整日在院里玩耍。她说,我不需要长大。在其他兄弟姐妹都在念书的时候,我日日玩耍。”
说到那时,罗五的欢笑与他们朗朗的读书声,一起遍布了整个罗府。
两位少年没有开口打扰她,静静的聆听着她的悲哀。
“十四岁,父母给我寻了个门当户对的人家,待中元一过,便拜堂成亲。我谨遵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当我问母亲为何我在姐姐的跟前出嫁,他们说这是对我的宠爱。”
“夫婿是张员外的大公子,他们说商贾人家,嫁入官身之家,已是恩赐。”
“我幻想着自己身着嫁衣的模样,感恩这是命运对我的眷顾。”
“直到——我听到母亲说,只是这婚要走鬼市。”
要走鬼市的婚,究竟是什么婚?
“他们这是...?他们这是...!我没有念过书,没有走出过宅门,我想不出世间的何等经书有过记载,什么婚姻要走鬼市。”
“我突然知道了,我根本不是命运的宠儿。哥哥和我说,我只是有一副至阴至纯的躯体,天生安排冥婚的宿命。”
“十月六日,天气晴。鲜红的嫁衣套在身上,红丝缠绕在我的脚底,我是屈从在这宅院里的囚,还在沾沾自喜。”
“他们说嫁,便嫁了吧。”
“女人这辈子,不就那么回事吗?”
他们好似透过这个少女,看到当年的罗五姑娘,身着嫁衣期待着日后的夫婿,与他过琴瑟和鸣的日子。
“所以,你便让这世间的女子为你陪葬?”肖玦带着理智道。
没有因为她悲惨的遭遇,便将公道倾倒在她那一边。
“这位大哥,你这不就误会了吗?”罗五姑娘焦急的在空中游了几个圈道,“我都认命了,怎么可能去害她们。”
她好像想到了什么,停在空中,默了一会才道,“而且我是个没有读过书的鬼,不懂怎么害人。”
肖玦:“。”
敢情她没有害人还是因为没读过书?
半晌,林子衿才叹了口气道,“没文化,真可怕。”
“这位美人,咱说的这个不是重点。”罗五姑娘又晃悠到了林子衿的耳边道,“听我讲完~”
林子衿略带愧疚道,“抱歉,抢你戏了,你接着来。”
“我有一个兄长,就是罗家的大公子。他待我极好,我希望你帮帮我的兄长,让他迷途知返。”罗五姑娘道。
“你兄长?”两个亲传对望一眼。
“他从一个大神那弄来了一本神术书,他将我的尸体挖了出来,然后用待嫁女子的神魂供养我的神魂,他说这样便能让我永远陪在他身边了。”罗五姑娘说到这,不免的为那些女子默哀。
什么神术是以待嫁女子的神魂供养?这样的神术如此邪门,莫非又有不知名的第三方势力搅和?
“什么神术要以神魂供养?连十二岁的孩子都不放过?”林子衿问道。
“小六那件事,不是你们想的这样的。”罗五姑娘叹气道,“女子生来便是罗家攀龙附凤的工具,他便觉得,现在死了好过以后如我那般受罪。”
“罗六姑娘也是...?”肖玦问道。
“不是。至阴至纯的躯体,哪有这么容易生得巧。”罗五姑娘道,“女子都是罗家攀高枝的工具,四姐姐也是不愿做罗家乘龙直上的天梯,与兄长配合做了这出戏,他们也是为了...罗家的后代不再如此作践女子。”
“嗯...是从根源上解决了问题。”肖玦道。
肖玦的观点很正确,林子衿赞同道,“确实...直接断子绝孙。”
罗五姑娘:“...”好像是那么个回事。
追寻光亮的人并不可怕,世间最可怕的是觉得自己就是光的人。
“你没有劝过吗?”肖玦问道,“既然你不想他残杀无辜,你没有劝阻过吗?”
“我劝过了...没用。”罗五姑娘哀声道,“我要是劝的有效果,找你们做什么?”
罗五姑娘劝阻不成,罗齐明的神术又不知道从哪里搞来的。
“我们又能帮你做什么?”林子衿问道。
“他将我打造成了一个...容器。他控制我,将女子拉入幻境,就像你们刚刚那样。”罗五姑娘顿了顿道,“这次的法阵也是他布下的,目的就是你们。你们是迄今为止,唯一心志坚定逃出来的人。”
罗五姑娘眼里满是敬佩的看向林子衿道,“真佩服你啊,那般非人的痛苦还能逃出来。”
“...好说好说。”林子衿笑道。
肖玦侧目看向师妹张口想问,却又无从说起。
*
4085字献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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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同志在前面指出了,关于“瞿秋白”这个名字的问题,在这里回应一下。
首先我尊重英雄先烈,正因为先生的牺牲多壮志,敢叫日月换新天。
其次道个歉,确实是我的问题,没有提前了解到瞿先生是生平事迹。导致本文撞名事件,我很抱歉。
本文并没有不尊重先烈的意思,很荣幸本文角色能与瞿先生撞名,本文的人物没有瞿先生的伟大,当然不配和先生相提并论。
本文瞿秋白的名字来源于秋水露白,瞿是当时随机挑选的一个姓。
我有一些拙见,本文的瞿秋白已经被赋于灵魂,与修真界的命运,也写了这么久了,不是很想改他的名字。
所以很抱歉。
希望大家也区分开,两者不能为之相提并论。
最后给大家科普一下瞿先生的生平吧。
瞿秋白(1899年1月29日—1935年6月18日),本名双,后改瞿爽、瞿霜,字秋白[1],生于江苏常州。中国共产党早期主要领导人之一,伟大的马克思主义者,卓越的无产阶级革命家、理论家、文学家和宣传家,中国革命文学事业的重要奠基者之一。
1917年秋考入北京俄文专修馆学习。1922年春,正式加入中国共产党。1923年,主编中共中央另一机关刊物《前锋》,参加编辑《向导》。
1925年1月当选为中共中央局委员。1927年4月至5月任中共中央常务委员会委员。
1927年5月在中共五届一中全会上当选为中共中央政治局委员,6月任中共中央政治局常委。大革命失败后,1927年8月至1928年7月任中共中央临时政治局委员、常委、主席。
1928年7月在中共六届一中全会上当选为中共中央政治局委员。
1934年任中华苏维埃共和国第二届中央执委会委员、中央执委会主席团成员、人民教育委员会委员、中华苏维埃共和国中央政府教育部部长等职。
1935年2月在福建省长汀县被国民党军逮捕,6月18日从容就义,时年36岁。
一切资料来源于百度。
冰冷的文字不过几段,展现不了瞿先生波澜壮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