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悯刚一出门,那农妇便跟上了。
冉悯于是站定,似是等待着农妇说话。
农妇低着头,小声说道:“我来带你去厕所……”
冉悯于是微微一笑,说道:“好。”
这其实十分不正常。且不提农妇已经到了这个年纪,无论见到任何人都不该感到羞涩才是;况且,白梅此前也说过,这里的乡民常会误以为前往雪月谷的人是来登山的,常为他们提供些餐食。
既然年龄不小,又早已习惯了家中客人来往,按理说是无论如何都不该出现如此表现的。
走到厕所前后,冉悯笑着同那农妇说道:“老人家,您就先回去吧,我认得路的。”
说罢,他便进了厕所。
那农妇虽然点头应着,却也没有走。果然,冉悯出来的时候,她依然在门口等着。
冉悯又是笑道:“既然老人家还没回,不如带我去洗个手?”
农妇依旧佝偻着身子,低着头,点头应允。
她表现得很羞涩,但面部却没有什么表情。现在空气寒冷干燥,就连冉悯都感到鼻头很冷,估计已经被冻得发红,但那农妇的脸色却没有丝毫变化。
走到洗手池边后,农妇依旧守着冉悯。等冉悯洗完了手,农妇才将他再次往屋里带。
整个过程,就好像是“监管犯人”一般。
待回到了桌前,看着冉悯重新坐下了,那农妇才转身回了厨房。
白梅见冉悯是一个人回来的,不免皱眉,小声问道:“怎么样?有什么异常么?”
冉悯摇摇头,回答道:“就跟监管犯人似的,完全没有自由空间。这个农妇问题很大。”
正说着,就听见厨房里那农夫用方言大声冲着农妇嚷嚷道:“你今天怎么回事嘛?笨手笨脚的,干活儿也不利索了!锅上还炖着羊肉,就跑出去这么久,干什么去了嘛?”
三人不约而同地看向厨房的方向,似乎在期待那农妇该如何答话。
但并没有传出任何声音。
那农夫见妻子不回话,便又大声说道:“你这是哑巴了嘛?怎么话都不知道说了?怎么回事嘛,神神叨叨的。咱儿子在省城买房连首付都凑不够,你这是不想赚钱了嘛?……”
说完这几句话,农夫歇了口气。厨房里传出锅碗瓢盆的声音,想是那个农夫在拿碗筷。随后,又传出盛放汤汁的声音。
那农夫一共盛了五碗汤。他或许是递了一碗给农妇,说道:“你今天怎么哪哪都不对劲,跟个瓜怂一样。我出去给他们送汤食。”
没几秒钟功夫,那农夫便端着一盘烤馍上来了。他冲几人笑笑,又回厨房去,手中端着一个看起来有些旧了的不锈钢托盘,里面放着三大碗羊肉汤。
汤里肉多料足,又放了薄荷,闻着都惹人馋虫。
雷雅晴看得口水都快流出来了,她有些惊喜地说道:“哇!大叔好厉害呀!今天这顿饭真是辛苦大叔了!”
那农夫被漂亮小姑娘夸赞,自然是有些不好意思的,便笑道:“好说,好说。有什么不够的,再和我说。给各位管饱,嘿嘿。”
冉悯看向农夫,并未从他的面上读出任何异常来。就连他每说一个字,每一丝的笑容,脸上的皱纹都反应得非常真实。
欧阳可薇曾同他说过:一个人的高矮胖瘦,仪容仪态,都可以通过化妆和衣着来表现,真正难以模仿的,反而是人的神态以及音容笑貌。
这么看来,那农夫似乎没什么问题,而那农妇或许才是有问题的人。
思及此,冉悯正要问雷雅晴几句话,却哪知雷雅晴已经端起碗来喝了一大口羊汤。
她一边咂嘴,一边餍足地说道:“真鲜美呀!”
冉悯不禁扶额,无奈道:“是谁说的东西别随便吃的?”
雷雅晴看向他,突然笑道:“没事没事,我给小乖闻过了,它说可以吃。”
冉悯这才注意到,就在他刚才思索的时候,雷雅晴已经撕了些羊肉和烤馍给她皮包中的两个小东西吃了。她的衣服上还留着些碎屑。
白梅见状,也摇了摇头,微微笑道:“好你个小臭,也不知道和我们说一声,害我俩只能看着这鲜美的羊汤流口水!”
冉悯已拿了块馍,蘸了羊汤,咬了一口在口中嚼着。
雷雅晴笑着道歉道:“都怪这羊汤太好喝了嘛,我给忘了。不过好像情报有误哦……”
冉悯也点点头,说道:“大叔应该是没问题,不过那大婶么……”
小乖又吱吱叫了几声,雷雅晴才小声说道:“小乖说刚才带路那只灰鼠是隔壁家的,它搞错了。还好冉长老没跟过去。”
冉悯叹了口气,说道:“真不靠谱。”
几人很快便酒足饭饱,预备上山去了。待付过了钱,正要出门的时候,那农妇却突然追了上来。
几人停下脚步,回头看向她。
那农妇见几人回头,突然又佝偻起了身子,低下头,小声嗫喏道:“我送送几位。”
几人没有反对,转头便出了门去。
待走到院门口,白梅却突然站定身子。而那农妇却似乎若有所思一般,始终低着头走路,不慎撞在了他身上。
农妇轻呼一声,捂住了自己的鼻子。
“别装了,”白梅微微笑道:“你要知道,人的声带是会随着年龄的增大而衰老的。你的声音与外貌可不太相符。”
冉悯也笑道:“而且,你的口音与那位老人家可不一样。”
农妇抬起头来,一双清澈的双眸看向他们。
古人有“人老珠黄”的说法,意为上了年纪的人,白眼珠的颜色难免浑浊发黄。但这农妇的眼睛却是黑白分明,清澈无比。
她清了清嗓,小声说道:“白梅先生,请不要前往。”
果然是一个年轻女子的声音。
她又继续说道:“山上埋伏众多,此行山上,必定凶多吉少。若是白梅先生信得过我,便随我回去。”
雷雅晴眨了眨眼,说道:“那我问你,为什么在茶水中给我们下药?”
那“农妇”行了个礼,说道:“那是雪月谷中的秘药,服之可使人进入假死状态,六个时辰后恢复知觉。有人欲救诸位,要我前来接应,使诸位作假死状,骗过山上那成群结队埋伏的杀手,送至谷中。”
说罢,那“农妇”似是充满期待一般,看向他们。与那“期待”的眼神全然不同的,是她清冷得好似不食人间烟火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