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陆栗的记忆里,妈妈总是很忙,自己总是要去隔壁的霜阿姨家吃饭。
霜阿姨家有一个可爱的小女孩,陆栗很喜欢和她一起玩,或者更加准确地说,陆栗的整个童年只跟她一起玩了。
霜阿姨家就住在陆栗家隔壁,还有董叔叔和静妹妹,他们家的人比陆栗家多了许多,陆栗家经常只有他一个人,还有一张爸爸的黑白照片。
陆栗知道,这个人是自己的爸爸,在自己出生之前就去世了。年幼的他就已经懂了去世的含义,这就意味着这个人彻底离开了他的生活。
陆栗对这个人没有什么特别的感情,对他的喜欢程度甚至比不上隔壁的董叔叔。有一个原因就是妈妈每次回来都会先和他说说话,讲讲最近的自己的心事。每到这个时候,陆栗总是乖乖地站在一旁,他希望妈妈能多关注自己一点,年幼的他还是不懂,为什么妈妈更喜欢对着照片说话,也不多跟自己聊两句。
一开始陆栗还会撒娇,要求妈妈能够留下来陪自己,因为他实在是觉得太孤独了,家里空空荡荡的,没有什么人气。然而妈妈总会耐心地跟他说:“陆栗乖,妈妈赚钱也是为了给你买肉肉吃,你一个人在霜阿姨家要听话。”
一次挽留不成,再来,再来。陆栗尝试过各种方式试图留妈妈在自己的身边,他撒娇,他撒泼,他甚至绝食,但是收效甚微。久而久之,陆栗知道,自己是留不住妈妈的,所以他再也不哭不闹了,安心地接受了这个事实。
在陆栗的记忆里,妈妈也不爱笑。她不是一脸疲惫地瘫坐在沙发上,就是站在爸爸的照片前,一脸哀伤思念。
陆栗不止一次问过自己,妈妈是爱自己的吗?他不知道如何找到这个问题的答案,甚至求助了霜阿姨,得到了霜阿姨的肯定回答:“傻栗子,你妈妈这么会不爱你呢?要不是你,你妈可能都活不下去了,她肯定是爱你的,她也是为了这个家在努力,栗子你要懂事点,阿姨看好你。”
于是陆栗就这样带着懂事成熟稳重的标签,一路成长下去。
霜阿姨没有工作,自己有什么事情都是霜阿姨帮忙解决的,比如家长签字,比如家长会。
陆栗和静妹妹一直都是上同一所学校,从幼儿园到小学,方便霜阿姨接送他们上下学,导致班上的同学一度认为他们俩是兄妹。
在陆栗的印象里,霜阿姨很开朗很爱笑,总是和董叔叔拌嘴,但是静妹妹却很安静,每次陆栗去她家的时候,她要么在种花,要么在看书,看到他来的时候,淡淡地冲他笑一笑,就算是打过招呼了。
霜阿姨对陆栗很好,陆栗在他们家里从来不会觉得自己是个多余的过客,在这里他找到了属于家的温暖,渐渐地他就不想回到自己冰冷冷的家里去了,霜阿姨就重新买了张床,安在了书房里,陆栗有时候就睡在那里。
然而即使霜阿姨对陆栗再好,陆栗也还是不可避免地长大了,他有了超过他这个年纪的成熟,他不再撒娇了,不会索要任何东西,他知道这一切都是不合理的,他不会提出不合理的要求。
妈妈有时候回来也会给他带一些玩具,一开始陆栗也很喜欢,但是他找不到人陪她一起玩,静妹妹似乎对这些车子机械不感兴趣,她更喜欢侍弄花草。渐渐地,陆栗也不再玩这些玩具,他会跟静妹妹一起看书,学习,变得安静下来。
后来等陆栗已经熟悉了一个人的孤独,以至于妈妈再回来的时候,陆栗反而觉得有些不适应。
陆栗长大一些就懂了,妈妈是爱自己的,她一个人负担起了这个家庭的压力,她把这些苦都背负下来了。
妈妈不是没有人追,妈妈是个大美人,陆栗也看到过几次有人给妈妈介绍对象,但是都被她一一谢绝了,那些人都是叹着气离开了陆栗家。陆栗知道妈妈都是为了自己,她不想给自己添更多的麻烦。或者也可以说,妈妈是很爱爸爸的,即使他离开了这么久,她也不愿意不去爱他。
陆栗很羡慕这样的感情,他一直相信自己有一天也许也会遇到这样一个人。
陆栗很懂事很努力,考试都是面列前茅,虽然妈妈每次都不会强求陆栗要他考到多少多少名,但是陆栗对自己的要求很高,他总是要求自己做到最好,这样才不会辜负妈妈对自己的期望。
可能是因为妈妈怀孕的时候身体不好,陆栗并不是一个很聪明的人,不是一个天赋型的选手,相反他一开始理解问题会比别人慢。
陆栗自己慢慢发现了这个问题,他逼迫自己,如果理解比别人慢的话,就付出比别人多十倍的努力,熟练之后就能达到跟别人一样的速度了。只是需要达到正常水平,陆栗就要付出很多,他的生活很累,但是只有这样的累才能让陆栗感到充实。
等自己在长大一些的时候,妈妈在家的时候总算是比小时候多些了,但是陆栗总是能从妈妈眼里读出惊诧和陌生,陆栗知道她可能是在想,不知不觉儿子已经这样大了,不知不觉她已经不了解自己的儿子,不知道如何跟自己的儿子去沟通了。
陆栗也是一样,他爱妈妈,但是他不知道怎么才能去表达自己的这份爱意。他相信妈妈也是一样。
再长大一点,陆栗也很少去霜阿姨家了,除了吃饭几乎不会再到对面去了,倒是董静经常到他家来找他。
陆栗把董静看做是自己的妹妹,自己的亲人,董静是他唯一的朋友,也是最了解他的人。有时候自己也会迷茫,毕竟他也只是个孩子,董静总是能适时地安慰他,陆栗很喜欢董静,哥哥对妹妹的那种喜欢,是自己最亲密的人。
妈妈很看好自己和董静,她觉得董静是最适合自己的那个人,她和霜阿姨都希望自己能和董静在一起。陆栗一开始并不反对,毕竟这十七年就是这样过来的,再过十七年,二十七年陆栗也没有什么不妥。
一直到自己高三,一直到自己遇到那个女孩。情窦初开的年纪,陆栗终于在这个女孩身上学会了爱,爱情的爱。这种感情跟其他任何人的都不一样,它是独一无二的,它驱使着自己向她靠近,它让自己尝尽了喜怒哀乐,它让自己开始学会自卑,它让自己变得小心翼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