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玉有什么事?”陆振中声音含笑地问。
记得小玉的烦恼是妈妈不肯给她钱,无法购买头饰好跟姐妹们保持统一形象。虽然借债在给老爸看病,应付小姑娘的小钱,还是绰绰有余的。陆振中做好小姑娘开口讨钱的准备。
小玉要讲的,跟讨零用钱毫不相关。
知道小玉伶牙俐齿,像今天这般娓娓道来,还是让陆振中极意外的。
小玉说他半身不遂的爷爷病情加重,又发了多发性腔梗,突然不会说话了。没了语言沟通,多出很多麻烦。
爷爷手指向不明之处,口里嗯嗯啊啊,不知道他是要水喝还是要东西吃,想让人干什么还是不干什么,中间一来二去地试探,浪费很多时间不说,还会积累很多怨气。
有一次,妈妈(陆玫)给爷爷端绿豆大米粥,爷爷抬起那只能动的胳膊,直接打翻了碗。粥流到妈妈身上、地上;粥碗碎在地上。妈妈强忍着没发作,捂着嘴哭着跑进卧室。
小玉追过去看,看到妈妈咬着被子哭,隐忍着避免嚎啕。
妈妈以前爱笑,自从爷爷不能讲话后,完全笑不出来了。以前妈妈去外婆家,会讲她懒床,哥哥大宇偷玩游戏,奶奶省吃俭用,爷爷乱发脾气,话很多。
等爷爷真的乱发脾气的时候,妈妈反而什么都不讲了,而是变得闷闷的,精神也渐渐恍忽起来。小玉觉得,她必须做点什么。
她壮胆找爷爷,想让爷爷对妈妈好一些。可爷爷直接朝她扔了一个水杯。水杯半道掉地上。好在是个塑料水杯。
她求奶奶去劝爷爷,奶奶只是哭,要么不说话,说就是爷爷心里也苦。她一直盼着外公外婆从上海回来,希望外公外婆能救救妈妈。
外公外婆从上海回来后,小玉找机会将妈妈的现状讲给了外公外婆听。她想得简单,她觉得她是小孩子,人微言轻,只要有个大人肯在爷爷面前替妈妈求情,爷爷就不会再刁难妈妈。
让小玉没想到的是,外公听一半,听不下去了,借着咳嗽躺床上去了。当晚,连晚餐也不肯起床吃。外婆听后,跟奶奶一样,也只是抹眼泪,什么承诺都不肯说。
小玉越挫越勇,暗下决心,要再接再厉。于是就有了这通电话。
陆振中听完小玉的讲述,心里百感交集。知道姐姐的日子不好过,没想到会不好过到这种程度。陆振中连忙在电话里承诺小玉,他周末就回家,替小玉妈妈到小玉爷爷面前说情。
电话结束后,陆振中的心情却无法像之前那么平静。
生活的重担本应该是夫妻一同承受,可生活的沉重,却多半压在姐姐的肩上。偏偏又无法怪姐夫。姐夫为了能多挣些钱,背井离乡,孤身一人在外,年纪轻轻却过着夫妻分居的生活。
以前,在钱还宽裕的时候,因为缺乏对姐姐生活的细节性了解,他倒从未在金钱上支撑过姐姐。在陆振中手头最拮据的时候,他反而生出想给予姐姐金钱帮助的想法。
陆振中本想打电话给爸爸,询问他放在床垫下的钱有没有还给姐姐,转念想到过两天就回家,不如到家再说。
周五一下班,陆振中就坐地铁回了益林。
他在火车站买了两箱牛奶,两箱牛肉,准备给父母和姐姐的公婆各一份。
当天晚上,陆振中拎着给姐姐公婆准备的那一份礼物,要登门“看望”姐姐的公公。小玉听说舅舅要到她家里去,直冲电话里的陆振中大喊“舅舅是世界上最好的舅舅”。
陆爸爸明显不想让陆振中蹚浑水,可惜找不到说得出口的反驳理由,又把自己气床上去了。陆妈妈有些犹豫,最终,解下腰里的围裙,决定跟陆振中一起去。
陆玫打开房门,看到娘家人,鼻子一酸,视线跟着就模湖了。灯光照得她的眼睛泪花闪动。
再迟钝,在场的人也都明白,是陆玫娘家人来跟她撑腰来了。
陆玫拿手背飞快抹一下眼角,难为情地小声解释道:“爷爷人不坏,只是偏瘫加脑梗后……”陆玫说不下去了。
陆妈妈摸了摸陆玫的手,叹气道:“你受苦了。”陆妈妈有很多话要说,最想说的是以前她这个当妈妈的太懦弱,才使得她的女儿跟着习惯忍气吞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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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玫还要说什么,被小玉一把从后面抱住。
小玉胡搅蛮缠,拉着妈妈不让妈妈跟着外婆和舅舅去爷爷奶奶的房间。大宇心有灵犀,也缠妈妈东拉西扯。
进爷爷奶奶房间的,只有外婆和舅舅。小玉想象中的针锋对麦芒的名场面并没有发生,爷爷奶奶房间里始终没有指责声传出。
等陆振中他们回家,陆玫出门相送的时候,大宇面有得意之色地对妹妹小玉说道:“看不懂了吧?这叫绵里藏针。”
“什么意思?”
“妈以后还是要在这个家住下去的吧?一家人低头不见抬头见,撕破脸谁都不好看。外婆和舅舅只要来,哪怕什么都不说,就已经表态啦。爷爷会酌情收敛的。你等着看好了。”
以后也确实如大宇所说,小玉爷爷收敛了不少,陆玫的日子相对好过一些。
回益林的这个周五,很好地提振了陆振中的情绪。他的原生家庭散发出的强烈的家的感觉,给了他莫大的底气,补充了他继续对抗桑白月的勇气。
谁都不容易,但该为自己争取的还是要争取。
第二天,一夜好觉的陆振中醒来,他询问爸爸放在床垫下的钱有没有还给姐姐,陆爸爸支支吾吾,一看就是私吞下来了。
陆振中和陆妈妈一起劝说陆爸爸将钱还给姐姐,陆爸爸恼羞成怒,冲着二人一阵狂咳嗽。最终也没有松口。气得陆妈妈破天荒咒骂起来。
陆爸爸暴躁地反击。明明只有两个人在吵架,却发出巨大的喧闹声。陆振中不得不放弃原来的主张,两边好言相劝。
团结支撑的家的感觉,又消失不见了。陆振中有些哭笑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