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揣着手机,一直在组织语言,这时候,多希望自己是个出口如有神的谈判专家。
不论是什么境遇,不论对方是谁,最亲的人,最爱的人,或者最恨的人,我都能想说啥说啥,而且能说的服服帖帖。
可惜我不是。
我只能揣着手机,不停地输入又删除,输入,再删除。
“妈,我要去林生家了。”不对,说得好像我这就要嫁过去了。
“爸爸妈妈,我跟你们说一个事情吼,林生他让我陪他去他家玩玩。”
哎呀,这样也不对,什么叫玩玩,这么大的人了,又不是三岁孩童,去他家玩弹珠呀,还玩玩。
“老爸老妈,问你们个事儿,林生他这周有点事情要回家,他让我陪他一块儿去,顺便和他爸妈见个面。”
想了一下,嗯,很好,交代了时间,地点,人物,原因。
语气比较稳重,并没有很刻意,也没有轻飘飘。
点击发送,然后捂着脸等爸爸妈妈的消息。
“回家吃饭吧。”妈妈只回了我五个字。
然后没再说话了,我爸爸也没发消息。
糟糕了,他们两个怕不是准备好了棍子打算给我来一顿男女混合双打?
应该不会吧,我都二十几了,他们也不好意思下手啊。
“回家就回家!都是亲生的,谁怕谁啊。”我咬咬牙,给自己打了打气。
不行,壮士出征前,还得跟战友喝口小酒再说。
我打通林生的电话。
“喂,林生,我要回家一趟,你把电动车骑过来。我不愿走路。”
“干嘛去,突然要回家。你今天一天没课吗?”
“没课呀。你懂得,我的选修学分已经修完了。”
“那你为啥突然回家?”
“我告诉我妈,我要去你家,然后我妈就让我回家。”
“……”林生沉默了。
“你别怕啊,我回去跟他们聊聊。”
“我没怕呀,我在想,我要不要陪你回去。”
“不要,坚决不要。我怕场面太血腥,吓着你,哈哈哈哈。”
“你这个傻丫头。等着,我给你骑过来。”
“好的。”
挂完电话,我从衣柜里拿了件外套就走到楼下等林生去了。
这个天,骑电动车已经有些冷了。
林生特地给我准备了过冬的装备,厚厚的挡风被把风都挡住了,骑在路上,感觉不到一丝冷气。
他说他买的最贵的,肯定暖呀。
我笑他,最贵的一定是最好的吗?
他说不是,我用过的才是最好的。
我没说话,直接给了他一个白眼。
车子骑到家楼下,我下了安全帽,抬起头望了望家里的窗户,我想看看我爸妈有没有偷偷在窗户上看我。
唉,没有,他们一定是生我气了。
我走到门前,才发现自己的家门钥匙落在宿舍了。
我瑟瑟发抖地举起手,敲了三下门。
来了,我听到了脚步声。是爸爸的脚步声,多稳重,多成熟。
一听就不像会打人的爸爸。
“爸爸。”我眨巴着眼睛,望着爸爸。
“回来啦。赶紧进来。”爸爸的语气特别热情,这让我心更虚了,这是暴风雨前的宁静吗。
“爸爸,妈妈呢?”我问爸爸。
“你妈在房间呢,好像在刺绣。”爸爸指了指房间。
我蹑手蹑脚地靠近房间,轻轻地推开房间门。
“妈妈。”我小声地叫她。
“宝宝回来了。”我妈居然叫我宝宝,天呐,这究竟是什么套路。
“妈妈,你是不是不同意我去林生家。”我趴在她膝盖上,像小猫一样黏着她。
“妈妈只是突然觉得有些难过。”她没抬头,也没看我,继续做着手中的事情。
“为什么呀?如果你们不准我去,我就不去了。我在家陪你们。”看着妈妈突然低落的样子,我有些心疼。
“妈妈不是这个意思,不是不让你去。你跟着去看看他家怎么样,其实挺好的。和他爸妈打打交道,看看好不好相处什么的。妈妈就是突然想到,你都已经长这么大了,再过两年,就要嫁人了。我舍不得。心里头难受。”
妈妈的眼泪突然滑落下来,落在我的手背。
“妈妈,你在想什么呢。我这不是还没嫁人吗?哪有你这样的,想到我以后嫁人就哭起来。”我站起身,把妈妈揽进怀里。
“宝宝啊,你从小到大一直在妈妈跟前。吵吵闹闹得,我已经习惯了。以后可怎么办呀。你嫁人以后,可就天天在人家家里了。也不知道过得好不好。”
我听着妈妈絮絮叨叨地说着,竟然也鼻头一酸,突然有想哭的冲动。
“妈妈,你再哭下去。我也跟你一起哭了。真是的。我以后不嫁人好不好,一直陪着你和爸爸。”
“那怎么能行!女孩子不嫁人,一辈子那么长,你要一个人过吗?只有嫁了人,才知道什么是生活,什么是爱和责任。”
妈妈突然不哭了,放下刺绣的东西,一本正经地教育我。
“好啦,你这个人呢。人家女儿还小,你就给她讲这些。你真的是,自找罪受。女儿迟早都要嫁人,这不是还有我吗,我不是天天陪着你啊。”
爸爸推门进来,手上端了一盆刚切好的水果。
“好啦好啦。我就是一下子想不通嘛。走吧走吧,出去外边坐着去。妈妈跟你好好聊聊。”
妈妈拉着我的手,走到客厅,一屁股坐到沙发上。
“宝宝,小生要你陪他回家,说明他心里已经认定你了。不管你心里怎么想的,你如果同意了跟他回家,你以后可千万不能任性,不能随随便便提分手什么的,知道吗?”妈妈语重心长地对我说。
“妈妈!只是去玩一下。又不是什么很正式的什么会面。”我对妈妈说。
“你听妈妈的就对了。到了他家,你要少说话,多观察。见机行事,不要太高调,但也不要太扭扭捏捏。”妈妈真是苦口婆心,她说的那些,还都是我想到的,果然是母女。
“我知道了,妈妈。你放心吧。”我拍拍她的手。
“对了,小生家里的事情,你千万不能主动询问。反正你记住,一定要多观察,察言观色,听到没。”妈妈是有多不放心我,唉。
“好啦好啦,你说这么多,女儿都要晕了。”爸爸走了过来,继续说,“你就大大方方就行了,别听你妈妈的。”
“你们俩都放心吧,我心里有数。你们就等着我回家汇报成果,好吗?”我似乎一下子又成熟了一些。
兴许是因为刚刚看了妈妈的眼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