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珍哇,唉,你也真是命苦……”
崔大娘拉着卢秀珍的手,眼圈子依旧还是红红的:“难怪你都不提要回娘家,原来是有这样的事情。”
原本以为秀珍觉得不好意思,生怕她说要回娘家走走,自己会有意见,故此没有提这码事儿,没想到原来她那娘家的兄嫂竟然这般刻薄对她,没有一丝兄妹间的温情,秀珍是因着这个才不想回去的。
“娘,没事没事,我不还有你们吗,我早就说过,我会将你们当成我的亲爹娘赡养,将小叔子小姑子当我的亲弟弟妹妹,您就放心吧,以前那些事都过去了,我也没有放在心里,年轻不懂事犯过错,我已经知道做得不应该,以后不会再会轻易相信他人了。”
卢秀珍转头看了看,宁谦之母子两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偷偷的走掉了,院子里只有尚工们和袁迁高寻或站或坐,议论纷纷。
“哎,秀珍,也是我们不好,着急要给大郎娶媳妇,没想到你那兄嫂竟然一点也不体谅你,不管你有没有心上人就给许了人家……”崔大娘还是满心愧疚,若不是卢秀珍的兄嫂强行将她许给自家大郎,卢秀珍肯定会跟那个宁谦之成亲吧,也就不会弄出私奔那件事让秀珍为难了。
“娘,你快莫要再说了,要不是这件事,我还看不清那人的真面目,若是真和他一起走到很远的地方去,他万一没了银子可不得把我卖了?那时候我就更加吃亏了。”卢秀珍安慰崔大娘:“以前的事情都过去了,我不会再去想,您也别放在心里了。”
“姑姑,”二柱眨巴眨巴黑亮亮的大眼睛:“我那时候就说过宁哥哥不是好人,你还不听我的话呢。”
卢秀珍“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是是是,你比姑姑看得更准,姑姑以后一定听你的话!”
“你这两个侄子可真乖巧!”崔大娘弯腰牵住了大柱的手:“走走走,婆婆给你东西吃。”
大柱抬头看了看卢秀珍,卢秀珍点了点头:“你跟婆婆去吧。”
“我也要吃!”二柱在卢秀珍怀里扭来扭去,跟一块牛皮糖似的:“娘跟我说姑姑现在掉到了蜜罐里,每天想吃啥就有啥,真没说错。”
“哈哈哈……”卢秀珍抱着二柱往堂屋里走:“二柱你这嘴咋就这样甜哩,姑姑掉进蜜罐里吃了那么多东西哪里还能爬得出来?姑姑还得去做事养家糊口呢,还是让你掉进蜜罐里头去吧。”
“那我就张开嘴到处吃蜜糖!”二柱的眼睛闪闪发亮,看得出来他很是高兴。
午饭过后,尚工们和袁迁高寻提着月饼告辞,每个人脸上都泛着红光:“卢姑娘,我们十六再回来。”
“没事没事,大叔你们只管在家里多休息几日,不打紧的。”
“那可不成。”袁迁摇了摇头:“这田里的稻子快要收了,正是最紧要的时候,如何能在京城呆久了?只有等着这稻子收了我们才能安心哪。”
卢秀珍笑着点了点头:“有劳各位挂心了。”
稻田里的庄稼都已经泛黄了,估摸着还得几日就能收割了,卢秀珍心里充满了一种无言的喜悦——她每日都在记载那些江南种谷发出的禾苗长势,从现在抽穗的情况来看,江南种谷结出来的穗子很大,每一个穗子上约莫有七八十颗稻谷,而其余稻田里的稻谷却没有这般大的穗子,一个穗子上不过六十多颗而已,若每颗稻谷都长得饱满,那确实是能多收不少粮食。
只要这批稻谷丰产了,她就能跟皇上交差了——都说伴君如伴虎,万一自己种不出想象里的丰产来,谁知道那皇上会不会大发雷霆把自己抓到大牢里去?开芝兰堂也有大半个月了,听到街头巷尾的闲谈,仿佛说这位皇上最近两年喜欢无缘无故发脾气,有不少大臣都被他或是降职,或是下大狱。
“那时候这般信赖国师,就是因着前年没有算出有旱灾,最终还是把他下了诏狱。”
“还不是因着国库空虚,遭了旱灾更加接济不上,皇上本来想出兵西征,苦于银子不足这才作罢,也是国师倒霉,谁让前年不是风调雨顺呢。”
“伴君如伴虎啊……”
长长的叹息声听得卢秀珍心惊肉跳,她见过周世宗一次,估摸着也不过四十多岁的年纪,怎么就这般反复无常?是不是古代人的寿命短,故此更年期也跟着提前了,才会出现这般喜怒不定的状态?
不管怎么说,自己可千万别撞到他心情不好的时候,小心翼翼将自己该做的事情给做好了,估计这位周世宗也就不会无缘无故来找自己的麻烦。
八月十五这日起来,空中一片云蒸霞蔚,阳光从云层后边透了过来,明晃晃的落在院子里的桂花树上,米粒大的桂花攒在枝头,一球球似乎纺锤形状,在深绿色的树叶里分外生动明快。
桂花不是娇艳动人的花朵,但它芬芳馥郁,自有自己的一种风韵,特别是它开放的季节又是在秋天,没有很多花卉绽放的季节,这便让桂花显得更妩媚了。
月桂树下蹲着两个小人儿,每人手里端了一个大碗,正低头聚精会神的捡着桂花,听着身后脚步声响,两人转过头来:“姑姑,姑姑!”
大柱二柱昨日在这里住着,两人开始有些拘谨,过了一会儿便和崔家几个后生熟悉了,两人遂黏上崔五郎不肯放,崔五郎带他们去捉鱼捞螺蛳,又教他们给苗圃的树木浇水,到了晚上,两人一致要求和五郎叔叔睡,即便卢秀珍给他们兄弟两人准备了一间房子都不肯去。
“五郎叔叔还有好多故事没跟我们说完!”二柱仰着脸,一副我就是要和五郎叔叔在一起的模样。
大柱在一旁没有说话,只是默默点了点头。
卢秀珍无奈:“那你们问过五郎叔叔没有?他们愿不愿意带你们睡?”
“问过了,五郎叔叔很愿意!”二柱急急忙忙抢着搭话,一把抱住了崔五郎的腿:“五郎叔叔,你快告诉我姑姑,是不是这样?”
崔五郎咧嘴笑了笑:“大嫂,没事儿,让大柱和二柱跟我一块睡吧。”
卢秀珍点了点头:“那行,你带他们早些歇息。”
二柱欢呼了一声,几乎要跳起来:“五郎叔叔,我要听那个捉鬼的故事!”
崔五郎虽然十六岁年纪了,可还是小孩子心性,这一晚上他带着大柱二柱闹腾得很欢快,卢秀珍从苗圃剪了枝回来经过那进屋子,听着里边传出的嬉笑之声,站在那里听了一会儿,摇了摇头,要是有个铃声就好了,打铃关灯歇息,再打铃就起床了。
小孩子就是精力十足,昨晚他们睡得晚,今儿一早又起来了。卢秀珍走过去看了看大柱二柱手里捧着的碗,兄弟两人已经捡了大半碗桂花,淡淡的黄色铺了一层,馨香扑鼻。
“六丫姨姨说给我们做桂花蒸糕吃呐。”二柱说到蒸糕,忍不住吞了下口水,六丫姨姨的饭菜做得真好吃,她从来就没吃过那么好的饭菜,她做的蒸糕肯定也很好吃。
卢秀珍笑了起来,伸手捞了一把桂花看了下:“你们得选那些开得饱满的呀,花蕾就不用捡了,这样才会蜜汁多,蒸出来好吃。”
“真的吗?”大柱有些紧张,声音低低:“是不是我们没做好?”
“你们做得很好,只不过要是你们捡的都是开放的桂花朵儿,那就更好了。”卢秀珍蹲下身子仔细的挑选着落在地上的桂花,选出几朵开得正好的给他们看:“就选这种,看到没有?”
大柱二柱凑到一块仔细看了看,两人都点了点头:“我明白了。”
“咱们快些捡,等吃过饭姑姑带你们去地里头看水车。”
“水车是什么?”两个好奇宝宝都睁大了眼睛,勤学好问。
“水车就是将水运到田里去的车子,有了它就不用人挑水啦,很方便的。”
“真的吗?”大柱有几分激动,小脸蛋红扑扑的一片:“姑姑,真有这样的车子?”
“有哇,等会姑姑带你去看就知道了。”卢秀珍低头捡着桂花,一朵朵精心挑选过,放在手掌心里,轻黄柔美。
“呀,要是我们家能装个水车就好了,阿爹每年到旱时就要挑水,清早就等赶着去抢水挑回来,有时候肩膀上都磨出红印子去了皮呐。”大柱期盼的望向卢秀珍,后边的话有些犹豫:“姑姑,明年四五月的时候你能不能借个水车给我爹?”
那眼神里有些胆怯,可还是有几分期许,说话时那般小心翼翼,似乎生怕被拒绝或者被呵斥,卢秀珍看得心酸,这么小的孩子还要操心大人们的事情。卢大根和他婆娘所作所为还不赶不上他的两个幼子呢。
“到时候再说。”卢秀珍摸了摸大柱的脑袋:“还早呢。”
“哦。”大柱闷闷应了一声,低下头继续捡桂花,心中有些难受,姑姑还是不愿意原谅爹娘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