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咳……”
周世宗总算是醒来了,可一醒来便咳了个不停,陆贵妃手忙脚乱的让宫女们拿了镶嵌着金边的痰盂进来,一边轻轻拍打着周世宗的背,声音娇柔道:“皇上,你这是怎么了?是不是起身太急了些?”
“咳咳咳……”周世宗的咳嗽声越发的大了些,他的脸被这阵咳嗽之声弄得通红,慢慢涨成了深紫之色,眼睛凸出,那样子有些骇人。
陆贵妃唬住了,她有差不多一个月没有侍寝过了,没想到皇上这病竟然严重到了这种地步,咳嗽之声撕心裂肺,她简直想要捂住自己的耳朵,一点也不想再呆在旁边,若是再呆着她感觉自己的肠子都会揪着疼。
可是她不能走,作为一个宫妃,她只能呆在周世宗身边,小心伺候他。
她探出身子来瞥了一眼痰盂,痰盂里放着半盆清水,上头飘浮着浓浓的一块,还有……血块夹杂着血丝在清水里渐渐漾开。
“快快撤下。”她压住自己翻江倒海想要吐的心情朝那宫女瞪了下眼睛:“杵在这里作甚,赶紧换一个痰盂来。”
皇上又吐血了,陆贵妃担忧的望着周世宗,不知道自己究竟该说什么话才好。
安慰?故作轻松?娇嗔?无数个主意在她脑海里飞来飞去,可就没一个能安顿下来的,周世宗喘了几口粗气,身子朝后一到,又躺回了床上,一只手死命的攥住了她的,陆贵妃大惊失色,赶紧跟着扑倒:“皇上,皇上!”
顾不得用什么口吻说话,她心中一片慌乱,看着周世宗那苍白的脸色鲜红的两颊,更是手足无措:“皇上,你现儿觉得怎么样?”
周世宗喘了两口气,眼睛一瞪:“什么怎么样?朕身子很好。”
陆贵妃愣在那里,不知道该说什么话才好。
皇上这是怎么了?分明是身子不好,如何说身子很好?她有些委屈,低着头不敢再出声,长长的头发犹如光滑的丝绸般披在肩膀上,垂到了红色的锦缎被面,鲜红与幽黑交织,明快异常。
周世宗抓住她的那只手动了动,好半日才长长的叹息一声:“你这般美貌这般细嫩皮肉,叫朕怎么舍得你,怎么舍得你!”
“皇上,你这是在说什么话呢,臣妾不是一直在陪着皇上么?”陆贵妃的一颗心这才慢慢放下来,娇笑着凑近了周世宗几分:“臣妾也舍不得与皇上分开啊!”
“既然如此,那爱妃愿不愿意永远陪着朕呢?”周世宗掀开了一线眼皮,似笑非笑的问了一句,那眼神有些古怪,看得陆贵妃心中有些发毛。
“皇上,臣妾自然是愿意永远陪着皇上的。”陆贵妃跪坐在床上,虽然年纪已经四十,可说话之声还是那般娇柔,听得人心头痒痒的,让人忍不住只觉她的娇媚世上无人能出其右。
“那好,”周世宗的手又抓紧了几分:“朕撒手去的时候,爱妃也跟着朕一起走罢。”
“皇上!”陆贵妃的脸色登时苍白了几分,周世宗的意思,是要她殉葬不成?她吃惊的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的望着周世宗:“皇上……”
“怎么,你不愿意?”周世宗眉头一皱,眼中一片阴霾:“你不愿意到地下去服侍朕?”
“皇上,臣妾自然是愿意的。”陆贵妃唬得身子战战兢兢,她慢慢将身子弯了下来,努力的想着找些话出来将这个话题给岔开:“皇上身子康健,自然会长命百岁,怎么忽然想起百年之后的事情来?还早得很呢。”
“谁说早得很?朕觉得这身子是一日不如一日了。”周世宗眯着眼睛喘了喘气,脸上露出了一丝遗憾与惆怅之色:“唉,朕还有不少事情没办呢,怎么就会舍得走。”
“皇上,你快莫要这般说了,皇上是有福之人,定然能长命富贵。”陆贵妃微微挣脱了下,可她的手还是牢牢的被周世宗攥住,挣脱不开,她有些焦急,另外一只手摸上了自己的小腹,忽然想起了自己正在犹豫要说的事情来:“皇上,臣妾有一件喜事想要告诉您。”
“什么喜事啊?”周世宗眼睛睁开了一线,瞥了一眼陆贵妃,见她的一只手摸在腹部,忽然有所感触:“莫非是爱妃又有了喜脉?”
“回皇上话,确实如此。”
陆贵妃喜气洋洋的将自己的身子更弯了些:“臣妾的月信已经迟了十八日。”
“哦?”周世宗猛然翻身坐起,脸上俱是一片喜色:“果真如此?喊了太医过来诊脉没有?”
“还未曾去太医院请太医,臣妾唯恐又如上次一般……”陆贵妃眼含娇嗔看了周世宗一眼:“经过上次那件事,臣妾可不敢轻举妄动。”
“来人,拿了朕的手谕去太医院传几个大夫过来。”周世宗忽然就来了精神,将自己身上的衣裳拉了拉领口:“多传几个。”
一大清早的,清华宫就让人去传太医,这事情委实有些蹊跷,有忠心的内侍赶紧跑去慈心宫报信:“太后娘娘,皇上今日没起早,现儿让人去传太医了。”
胡太后刚刚起床不久,正好梳洗完毕,正在慈心宫的前坪里散步等着掌事姑姑安排早膳,忽然得了这个信儿有些慌张,赶紧让人备软轿:“快快快,哀家去那边瞧瞧。”
皇上的身子是一日不如一日,胡太后这心里也很是担忧,天下哪个做母亲的不关心自己的孩子?她曾多次劝过皇上要保重龙体,可周世宗这好色的毛病总是改不了,这般年纪了还是要夜夜与妃嫔欢好,胡太后可是捏着一把汗——女色乃伐性之斧,这般下去,铁打的身子也是吃不消啊!
今日没早朝,传太医?胡太后心里有几分焦急,也不知道周世宗身子到底如何,赶紧匆匆忙忙朝清华宫那边赶了过去,快靠近寝殿,就闻到一种中药的味道,仔细一看,寝殿旁边的小杂物间外边的长廊上有一个炉子,几个宫女正在拿着扇子不住的扇火,炉子上架着一个药罐子,那嘴儿里正在腾腾的朝外边冒着热气。
“太后娘娘,太后娘娘。”站在寝殿门口的掌事姑姑气喘吁吁的跑下了台阶,朝胡太后福了下身子:“这大早晨的,太后娘娘怎么过来了?”
胡太后沉着一张脸道:“皇上身子不适,为何不来慈心宫禀报?”
“太后娘娘,您误会了,传太医不是皇上身子有恙,是陆贵妃……”掌事姑姑的脸色有着一种说不清的神色:“似乎……似乎有喜了。”
四十岁还能怀上身孕,这位贵妃娘娘也算是个狠角色,宫里这么多娘娘,那些年轻的肚子还没动静,她可却是老蚌怀珠了。
“有喜?”胡太后皱了皱眉,跨步上了台阶。
寝殿里周世宗已经穿好了衣裳,陆贵妃也收拾整齐,正坐在一张座椅上,后边塞着个大迎枕,看上去一副弱不禁风的模样。
“母后。”周世宗站起身来,向胡太后走了一步:“母后何故这般早来了清华宫?”
“还不是担心你的身子?”胡太后瞥了一眼已经站起身来的陆贵妃,声音不冷不热:“这是怎么了?还传上了太医?”
周世宗脸颊越发的红了几分,兴致颇高:“母后,淑芬的月信迟了十八日,故此特地传太医过来给她诊脉。”
“太医何在?结果如何?”胡太后心中一咯噔,这才想着要将皇长孙接回宫来,这节骨眼上陆贵妃竟然又怀了身孕,虽然最近几年她的宠爱不如以前,可是在这宫里头还是数一数二的,若她生了个儿子,指不定皇上会糊涂到要立她的儿子为太子。
看起来懐瑾回宫的事情是要加紧了,胡太后站在那里,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若真是有喜了,这可是一件大事,宫里也有几年没有添丁了,这可是皇上的福气。”
周世宗盯着陆贵妃看了个不歇,脸上满满都是笑:“可不是,朕一直在想着还要多添几个皇子便好,只可惜老天爷不遂我心愿,就盼着淑芬肚子争气,这次能生出麟儿来。”
“可不是。”胡太后笑得比周世宗更欢:“贵妃以后就不用来慈心宫给哀家请安了,好生照顾好肚子里头的孩子便是,生出了皇子,你可是大周朝的功臣。”
陆贵妃低下头,含羞带怯:“太后娘娘,嫔妾如何能不顾规矩?即便是有了身孕,也得要来给您请安才是。”
她心中暗自得意,果然母凭子贵,这还才一个来月,胡太后的口气全然不同了。
“皇上,太后娘娘,贵妃娘娘。”
一个太医走了进来,朝几人行了一礼:“适才我们几个商议了下,觉得贵妃娘娘这脉象很难定夺,毕竟日子还短,得继续看看才是。”
“什么?”陆贵妃抬起头来,有些失落:“都迟了这么些日子,难道还不是喜脉?”
“娘娘的体质与常人有异,这可不能单单就凭着有无月信能推断出来的。”那太医弯腰行了一礼:“还是再等等罢,我们太医院过几日就来给娘娘诊脉,若是喜脉,估计不用多久也能看得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