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群莺莺燕燕站在树下,各色斗篷争奇斗艳,身上用的脂粉比那梅花还要香,浓郁的香味在鼻间盘旋不去,痒痒的挠着人的心肺,让那猝不及防入到花丛里的少年郎再也
按捺不住,一个喷嚏惊天动地的打了出来。
“哎呀呀,太子殿下打喷嚏都这般响亮,果然是气力过人!”
有人赶紧不失时机的恭维了两句,眼睛含情脉脉的瞟向了崔大郎,尽管胡太后与张皇后心目里已经有了人选,但自己还可以争取一把。更何况,总是太子妃只能有一个,太子侧妃却能有几名,不能做太子妃,太子侧妃也不错啊,以后太子登基,自己再慢慢朝上爬便是——从太子殿下拂袖而去这举动看起
来,他对于张家大小姐并无好感,即便现在张芫蓉有太后娘娘与皇后娘娘撑腰又如何,立皇后主要还得看皇上的意思,自己娘家也不差,未尝不能放手一搏。崔大郎有几分无语,他打了这个惊天动地的喷嚏,已经有些觉得不好意思,偏偏还被人这般恭维,实在是汗颜。他的眼睛朝金水河旁边的梅花树瞟了过去,一张脸有些僵
硬,毕竟自幼在青山坳那小山村长大,还没见过这么多年轻姑娘将自己围在一处,手脚都不知道怎么放,很不自在。
“太子殿下是不是衣裳穿得少了些?快些去取斗篷过来,现儿天气这般冷,怎么能就穿件锦袍御寒呢?”另一位小姐的发言重点在于尽情展示自己的温柔体贴,一双手从狐狸毛手笼里抽了出来,纤纤玉手抓着那手笼朝崔大郎这边送了过来:“太子殿下,你用这手笼暖暖手罢。
”崔大郎的脸色瞬间就红了,他不敢再与这群高门贵女呆在一处,转身就朝前边紧走几步,想要将她们甩在身后,不料那位小姐很执着的追了上来,声音轻柔得能滴出水来
一般:“太子殿下,含烟的手笼虽然不是顶顶金贵,可也是用狐狸毛做成,里边还有刚刚灌好的热水袋呢。”崔大郎走得更急了,那小姐只顾着朝前边追,一不留神脚下便是一滑,整个人朝着前边扑倒了过去,脸朝下摔倒在了雪地里,抬起头来时,脸上沾着雪花碎末,簌簌的朝
下边掉着,发间的首饰里也沾着雪花,看上去楚楚可怜。
她的身后响起了一片嗤笑之声:“也不懂察言观色,太子殿下分明就在躲着她,偏偏还自己凑上去。”“还不是以为自己姿容绝美能让太子殿下一见不忘,她再美也没有……”说话的人停住了话头,心中暗道,再美也比不上我啊,我都没追着过去,谁给她的勇气追着太子殿下
不放?果然还是出乖露丑了,活该。
崔大郎听着身后有人摔倒,停下了脚步转过身来。他本性淳朴,不忍心见着人落魄,看着那位小姐摔倒在雪地,身后一群人在嘲讽她,有些过意不去,折身转了回去,走到了那位摔倒的姑娘面前,蹲下身子低声问道:“你
……还好罢?”那位摔倒的姑娘乃是吏部尚书的千金,姓夏,家中排行第二,人称夏二小姐,她摔倒在地算是出尽了洋相,可万万没想到崔大郎竟然会折身回来询问,心中一喜,方才的
难堪不翼而飞。
“太子殿下……”夏二小姐装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来:“好痛,含烟摔到膝盖了,痛的厉害,都快站不起来了。”
崔大郎吃了一惊:“竟然摔得这么重么?”
“太子殿下,含烟只觉这膝盖都要碎了,实在起身不得,还望太子殿下见谅。”夏二小姐一双眼睛盯紧了崔大郎,泫然欲涕:“太子殿下,能不能扶含烟起来?”
“膝盖都要碎了?”崔大郎赶紧冲着蹲在夏二小姐身边的丫鬟喊了一句:“你快些将你们家小姐扶起来,还愣着作甚?”
那丫鬟弯腰想伸手搀扶夏二小姐,却被她暗地里掐了一把,那丫鬟是个机灵的,赶紧向崔大郎诉苦:“太子殿下,奴婢力气小,一个人扶不起我们家小姐……”“哦,哦,这倒是孤疏忽了。”崔大郎点了点头,如有所悟,夏二小姐见着这神色,心中欢喜,看来太子殿下要亲自来扶自己了,此刻,她听到崔大郎道:“还不快些将夏二
小姐搀扶起来?”
“是。”两个内侍应声走了过去,每人伸出了一只手来想要抓住夏二小姐的胳膊,她尖叫了一声:“不,我才不要这些阉人来扶我!”
两个内侍愣在那里,脸上有几分难堪。他们是阉人不假,可这般被人当面指着喊,这也够让他们不舒服的。低头看了一眼那夏二小姐,两个内侍心中暗道,这位小姐如此言行举止还想着要做太子妃?即便她家
有权有势又如何,进得宫来也不会是得宠的主儿,蠢得如此,得宠了也会被人算计至死还不明白自己究竟是如何被人陷害的。
“这位小姐,我来帮你罢。”
忽然,从不远处传来了一个清脆的女声,并不娇柔,听上去干净利落,没有一丝多余:“我自小便在乡间种地,扶你起来的力气还是有的。”
听到这声音,崔大郎心间一喜,转过身去,就见那边有个穿着淡蓝色长襟棉衣的年轻姑娘跟在两个内侍身后,怀中抱着一盆盛开的蝴蝶兰。
“秀珍!”等了这么久,终于见到了她,崔大郎只觉得全身每个毛孔都舒展开来,有一种说不出的满足,他深深凝望着那张白净的脸孔,咧嘴笑了笑:“秀珍,你总算来了,我一直在
等着你哪。”卢秀珍没有说话,将那盆蝴蝶兰放到了雪地上,快步走到夏二小姐面前,弯下腰来一只手抓住了她的胳膊——哼,真是不知羞耻,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来勾搭她的阿瑾!还
想让阿瑾来扶她起来,她简直是在痴人说梦!
卢秀珍的手抓得很紧,夏二小姐几乎痛得要哭出声来:“你是哪个乡村角落里钻出来的村姑?你这般身份低微怎么能接近我?你走开,我才不要你扶!”“我是从乡村旮旯里出来的,可我也是接了皇后娘娘的请柬才进宫来的,你未必比皇后娘娘更高贵不成?”卢秀珍从怀里摸出了一张大红烫金请柬朝夏二小姐晃了晃:“你自
己看清楚了,就连皇后娘娘都允许我进宫接近她,你又是什么人,敢将皇后娘娘踩下一头?”
夏二小姐见着那张请柬,顿时没了声音,卢秀珍将请柬收了回去,抓住夏二小姐的胳膊,一把将她拎了起来,伸手抓住了夏二小姐一只膝盖捏了捏:“痛不痛?”
她手下用了点劲儿,夏二小姐这回真的觉得痛,龇牙咧嘴的喊了起来:“痛,痛,好痛!”
卢秀珍白了站在那边的丫鬟一眼:“你们家小姐的膝盖骨说不定真的碎了哪,你还呆着站到这里干啥?赶紧去请太医过来给瞧瞧哇。”
崔大郎赶紧跟着点头:“快,将夏二小姐送到太医院去。”
两个内侍心中正憋着一股子气,听着崔大郎这般说,重重的应声:“奴才这就去找软轿过来。”卢秀珍把夏二小姐朝她身边的丫鬟怀里一推,转过身弯腰去抱那盆蝴蝶兰,崔大郎比她下手更快,抢在她前边将那蝴蝶兰抱了起来,冲着她笑了笑:“秀珍,没想到这蝴蝶
兰真的是这个时节开花,我那阵子还觉得不相信哪。”
一串串的花朵在绿叶中招展,就如一群蝴蝶展开翅膀迎着寒风飞翔,玫红的颜色娇艳欲滴,淡黄色的花蕊微微颤动着,淡淡的清香扑鼻而来。
“我说过会在春节前后开花,它就肯定是这时候开花,有什么不相信的。”卢秀珍朝崔大郎一伸手:“把花给我,我要送给太后娘娘的。”“我帮你抱着。”崔大郎讨好的笑着,眼睛眯成了一条缝,抱着那盆花朝着卢秀珍亲亲热热的点着头,看得旁边站着的夏二小姐目瞪口呆,一张粉面忍不住抽搐了起来,实
在不敢相信方才还是一副高贵冷傲模样的太子殿下,怎么忽然就变成了摇着尾巴的叭儿狗样子。
“不用你给我抱,别把你这昂贵的衣裳给弄脏了。”卢秀珍白了他一眼,低声嘀咕:“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秀珍,你说什么呢?”崔大郎凑近了点身子,脸上依旧是热络的笑:“我没听清楚。”“我说你穿得这般精致,怎么能让你抱着花盆呢?小心弄脏了你的衣裳!”卢秀珍伸出手来去夺花盆,崔大郎一个转身朝前边走了过去:“秀珍,一件衣裳算什么,帮里抱着
花才是更要紧的事情哪,走走走,我带你去见我皇祖母与母后。”
“不用你带,我自己会走。”卢秀珍甩了甩手,步履轻盈的超过了崔大郎,昂首挺胸走在前边,目不斜视的从那群贵女中穿行过去,一点也不在意她们惊讶的眼神。
“她是谁?”一双双眼睛盯住了卢秀珍,带着挑剔打量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