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双胳膊被人牢牢的抓着,崔老实有些发懵,完全没懂到底是啥意思,他抬起头来看了看那个穿着大红常服的官员,眨巴眨巴了眼睛:“不是说要摆香案迎接的吗?”
“崔郡公,你弄错啦!”旷江华笑眯眯的上前一步,帮着将崔老实搀扶起来:“我打发的那个主簿兴许没弄得清,还以为是宫中有人来传旨,其实不是这样的。”说实在话,其实是旷江华弄错了,只是他不愿当众承认是自己的问题,故此将那主簿拿出来顶罪——谁又能想到皇室这般大张旗鼓的到青山坳,竟然是来求娶那个守了望
门寡的卢姑娘!
旷江华还真是有些摸不着头脑。
昨日在自己官邸里歇息,外边有人来报说礼部的大人带着一队皇室的内侍宫女到了江州驿站,请他过去一叙。
旷江华的心“噗噗”的狂跳了两下,暗自喊了一句真是好运道。从小年前一日开始便是春假,早几年旷江华都会回老家陪着父母双亲过年,今年是他在江州治下的第五年了,心里头想着可能有升迁的机会,要趁着过年到吏部跑跑关系
,故此他今年没有回老家,早早打发人将自己双亲接到了江州。听着下人说“礼部”,旷江华听得有些差,以为是“吏部”,满心欢喜,心里头估摸着或许是吏部来考察他了,赶紧奔着去了驿站,到了那边方才晓得,原来是礼部过来代皇
上与皇后娘娘下聘,要娶江州崔郡公的女儿为妻。旷江华有些奇怪,崔老实的女儿崔六丫他也见过一两次,没觉得好到哪里去,虽说长得不赖,可哪里比得上那些高门贵女的容颜与出身?正在疑惑间,礼部那位大人解释
道:“旷知府,是崔郡公的义女,闺名卢秀珍的那个。”
“什么?”旷江华眼睛瞪大了几分……这卢姑娘,不是个寡妇吗?如何太子殿下竟然要娶她?“崔郡公的义女已经被皇上封为嘉钰郡主,这也算是一门合适的亲事了。”见着旷江华得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礼部那位官员笑了起来,谁不会惊奇呢,一个村姑,竟
然成了太子妃!“哦,哦,嘉钰郡主……”旷江华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子,心里头欢喜了起来,幸亏那时候自己对那卢姑娘不薄,想来她应该能替自己在太子殿下面前说几句好话,看来自己
升迁是指日可待的事情了。
故此今日见着崔老实一家,旷江华便觉得格外亲切,自己的前程可全要靠着他们家了。
旷江华弯腰将崔老实扶起来,脸上乐开了花:“崔郡公,您可是皇上的亲家哪,如何还能下跪接聘礼呢?”
崔老实的头又开始有些发晕:“亲家?”
不是秀珍说去宫里退婚了吗?太后娘娘与皇后娘娘还送了田庄给她做补偿哩,如何现在又说和皇上是亲家了?皇室还能认自己这庄户人家做亲家?“可不是呢,这位礼部的高大人,就是替着皇上皇后娘娘来提亲的,聘礼都带过来了,崔郡公您瞧瞧。”旷江华很热心的指了指整整齐齐站在后边的那群人,让崔老实看个
究竟:“那都是宫里派过来的人哪。”
“秀珍,你过来,过来……”
崔老实有些缓不过神来,大郎要娶秀珍?这可真是姻缘天定啊。
卢秀珍大大方方走到高大人面前,笑着道:“高大人是来提亲的?”
这回轮到高大人有些糊涂了,他疑惑的看了看卢秀珍:“这位便是嘉钰郡主?”
“我就是。”卢秀珍笑眯眯的望着他:“怎么,高大人还不相信么?”
“我信,我信……”高大人有些紧张,头一回见着这小姐出来与媒人说话的,不该是羞答答的躲在自己闺房里头,最多打发个丫鬟出来听听外边的动静?
“高大人,你既然代着皇室来提亲,那就按程序来便是。”
高大人挪了挪脚,有些尴尬,这位嘉钰郡主真是不走寻常路啊。皇室的聘礼很重,白璧十二双,白玉如意十二双,翡翠、碧玺、玛瑙、珊瑚、紫玉、水晶、蓝晶、红宝、东珠首饰各四套,绫罗绸缎绢纱帛锦各五十匹,另外还有打造成
各种形状的金锞子一百盒,银锞子五百盒。
听着高大人念着聘礼单子,崔老实与崔大娘听得腿都发软了,院子里看热闹的村民也个个目瞪口呆:“秀珍要做皇家媳妇儿了!”
“可不是,这么多聘礼,崔老实家发达了!”
“你还以为崔老实能吞了这些聘礼不成?还不得还着回去?按着常例,该要添些嫁妆才能显出气派来,崔老实哪里拿得出这般像样的嫁妆?”按着大周的婚嫁习俗,男方给聘礼,女方出嫁妆,乡下人嫁女儿很多都是卖女儿,将聘礼克扣下来娶媳妇,可是手头稍微宽裕些,或者是父母心疼女儿的,基本上会将聘
礼让女儿带过去做她的嫁妆,免得让婆家看不起,到了那些富贵人家,自然还要添上相等的嫁妆,到时候女儿去了婆家也能不掉身价,不被妯娌挤兑。
皇室,乃是天下第一富贵人家,崔老实如何能备得出嫁妆呢?
青山坳的村民们瞬间便不羡慕崔老实了,相反有些同情,若是要备一样分量的嫁妆,崔家不吃不喝几辈子可能还攒不上哩。崔老实与崔大娘听着那高大人拿着烫金红纸报聘礼,两人也是心中暗自发愁,怎么办哩,人家给了这么一大笔聘礼,自家拿什么做嫁妆才是?再怎么样,也该让秀珍带些
嫁妆过去才不会让人看轻哇,可自家只有这点家当,真是塞牙缝都不够,真真愁死人了。
“爹,娘,没事没事,嫁妆的事情包在我身上。”卢秀珍笑着安慰家人,天下还有比皇室更富贵的人家不成?即便自己再带多少嫁妆过去,与皇家的财富相比,那可是小巫见大巫。既然胡太后与张皇后已经派了使者过来
求亲,也就是说没有在意嫁妆——她们也不是不知道自家的底子,唯一要糊弄的,便是到时候京城看热闹的百姓了。
“唉,都是爹娘没有用处,让你……”崔老实只觉脸上热辣辣的一片,要闺女自己办嫁妆,说出去都丢人!
“自己能挣自己的嫁妆,难道不是好事?爹娘你们放心,就别担心这个了。”卢秀珍转过身来望向高大人:“这成亲的日子定在哪一日?我也好有时间做准备。”
这位未来的太子妃……高大人有些挂不住,怎么就这样坦坦荡荡的提起自己成亲的日子了?不该是崔郡公夫人来问的么?可是看着崔家这样儿,大概也就是她能管事了。“嘉钰郡主,这成亲可是三媒六聘,一点都着急不得,一般说来要备嫁一年的样子方才能办喜事。只不过现儿情况特殊,只怕是会要比平常赶,可我估摸着也还得要拖上两
三个月方才能行大婚典礼。”
“还有两三个月啊,那不着急,不着急。”
卢秀珍点了点头,胸有成竹。
虽说卢秀珍觉得不着急,宫里却有人着急得很。
“母后,为何礼部迟迟不见动静?”
崔大郎陪着张皇后坐着闲聊,心里头却只在想着成亲的事情,多久没见过秀珍了?一转眼就快半个月了呢,他每晚上都在想着她,想得睡不着觉。
古人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果然如此,他每晚上翻来覆去的,眼前全是她的样子。
只有快些将她娶进宫来,他才能安心。“礼部已经去江州提亲了,稍安勿躁。”张皇后看着自家儿子火急火燎的模样,心中微微叹息,看起来自己还真是做对了,给他娶了合乎心意的姑娘,懐瑾与自己便格外亲
近起来。没事的时候就爱往她这明月宫跑,虽然知道他是想询问婚事,可张皇后还是觉得开心,每日里能多看见他几眼。
“才去提亲啊?”崔大郎有些懊恼,提亲到成亲,还要多久呢。“懐瑾,你也别太着急,毕竟皇家的亲事可不能像寻常百姓家那般草率,你父皇身子不好,我们也想赶着时间给你将亲事办了,可是总还得准备上两三个月,那些事儿才能
全部办妥当,你就耐心一点点便是。”“母后,我与秀珍都不在乎是不是有排场,赶紧让钦天监看个好日子,定下来便是。”崔大郎一听还要两三个月,只觉全身都不得劲儿:“母后,我这就去让人将钦天监那监
正传过来。”
张皇后望着他那着急样子,只觉有些好笑:“懐瑾,你别着急,待母后好好给你来安排,不会让你等太久的。”
形势时时在变化,本来计划得好好的一些事情,往往会被意外打乱。
大年初三那日,诏狱的典狱史特地托人来向胡太后与张皇后禀报:“国师说他有要紧的事情要告知太后娘娘与皇后娘娘。”
“国师?”胡太后与张皇后都颇觉讶异。丁承先入狱已经有大半年了,国师这两个字随着他入狱以后便不为人提起,慢慢的,人们已经遗忘了这个称谓,仿佛大周从来没有过一个叫丁承先的国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