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太郎一阵风似的冲入寝室,却在离卧榻一丈远的位置上猛然停顿,冷酷双眸渐露骇然,咬紧牙关,方才离奇凝聚的力量瞬间化为乌有,四肢俱软。
卧榻上哪里还有胡小瑶的影子?只有一肥一瘦的二妖趴在上面嚎哭不止,就连守了整整一夜的南宫璃和娃娃都泣不成声,直到看见东方玄墨扶着赵文斌走进来,沉重的气氛才稍稍和缓了一些。
心脏一阵猛跳,玄墨将赵文斌安置在一旁的椅子上,急匆匆跑到床边,眼里的希望之光骤然泯灭,“小瑶……小瑶呢……”
侯粗和朱细回头看到他,不顾泪流满面,纷纷往他面前一跪,你一言我一语,呜呜咽咽地说着:
“都是我们没用……”
“小瑶姐……呜呜……”
“刚刚还好好的……”
“小瑶姐……呜呜……”
“眨眼的功夫就……”
“小瑶姐……呜呜……”
“就……就烟消云散了……”
“呜呜呜呜……小瑶姐……”
东方玄墨看着空空如也的卧榻,难以置信地摇头:“不!怎么会这么快……”
元丹,即内丹,是以天人合一,思想为指导,以人体为鼎炉,精气神为药物,而在体内凝练结丹。内丹一旦损伤,便将元神烬灭,魂飞魄散,就好比当年的云真子,消失的让人措手不及。
所幸这琉璃瓶具有凝魂聚魄的力量,短时间内便将胡小瑶的三魂七魄聚集于瓶内,原本可集众妖之力将小瑶魂体结合,不料身灭,魂魄无所依附,一切已成定局,再也回天乏术。
可若他们能再早一步,再早一步……
蒙太郎的目光由悲痛化作阴鸷,猛然回头的刹那,狼爪闪着缕缕寒芒侵袭向椅子上自行运功疗伤的赵文斌,却在中途被东方玄墨牢牢拦住了去路。
“老狼冷静点!”
肩膀猝不及防被他双手禁锢,蒙太郎动弹不了分毫,只得将冷冽的目光转移过来,冷喝:“让开!今日我若不杀他,难解我心头之恨!”
“事到如今,杀了他又有什么意义?”玄墨苦苦劝解,“相信我,事情还不到绝望的时候!赵师兄之所以如此,只因以为我们都是作恶多端的妖,一切皆是误会!何况最后他已为自己的所作所为加以弥补。他心存善念,我们杀不得!”
蒙太郎冷笑,嗤之以鼻哼道:“师兄?哼!那我和狐妹算什么?你知道这臭道士是怎么折磨我们的吗?为什么你总是这副活菩萨的慈悲模样?你不觉得他娘的怂吗?对不住,我蒙太郎就是一只妖,没你大慈大悲的好心肠!我只知道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必将双倍还之!”他伸手怒指向已睁开眼睛捂着胸口咳嗽的赵文斌,目露凶狠,厉声警告,“是兄弟的就给我让开!否则休怪我翻脸无情!”
玄墨喟然叹息,知道这头倔狼是怎么也拉不回来的,无奈之下,也不想多废口舌和他解释什么,掌中略施法力,令其顷刻便昏厥了过去。
侯粗和朱细傻呆呆地愣了半天,连忙上前把蒙太郎扶到床上躺下,回头悲愤地看着东方玄墨身后的赵文斌,虽已怒火攻心,恨不得上前就把那臭道士活活撕了,可碍着老大不容置疑的眼神,只好忍气吞声,安静地抹眼泪。
看着终于支撑不住倒在怀中沉沉睡去的娃娃,南宫璃疲惫的脸庞愈发苍白,染满愁霜的眉睫艰难地扑扇了两下,担忧地看着隔着自己数步远的玄墨,喉咙一阵梗塞,竟连句安慰的话也说不出来。
心情最复杂的当属赵文斌了,他仰望着面前的背影,朦胧间,突然觉得这背影转瞬高大了数倍,像一座大山,顿时压的他喘不过气来。
他张着口,似乎想说些什么,可经百般斟酌酝酿,才发现,千言万语都不如那几个字更能温暖到他的心。
“……师弟,多谢……”
东方玄墨缓慢回首,窗外刚好照来第一缕阳光,柔和的光芒淡淡洒在他俊美的脸庞上,一瞬间掩盖住了眸底的泪光,照亮那缓缓漾起的如水微笑,明媚灿烂……
这个男人的莞尔一笑,无疑是南宫璃眼中的一束光,顷刻便将她心里的阴霾一扫而光。
蒙太郎这一睡,就足足昏睡了三天三夜。
这三天,东方玄墨守在他的床边几乎寸步不离,琉璃瓶在手心里摩挲了三天,心也跟着疼痛了三天。
只不过这短短三天,安王府却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大红喜字和红绸灯笼都早早撤了,人们也不再像往日兴奋活跃,浓郁的愁伤弥漫在整个王府上空,让人心无端的伤感。
应着玄墨的要求,南宫璃带着娃娃回了长公主府安顿;侯粗和朱细回了趟仙灵洞,取回了一些小瑶曾经喜爱的物件,捧在手中,竟感觉有千斤重,双双难过的流下热泪;赵文斌伤势严重,东方玄墨不但让他留在府上疗伤,还请宫中御医加以协助,到了第三天终于有所恢复。
劫后余生的感觉总是让人感怀的,纵使赵文斌也曾经历过无数磨难,可面对一个曾经被自己折辱凌虐的妖怪的处处袒护和包容,他早已羞愧难当,无地自容。
如今侥幸存活于世,赵文斌本想一走了之,可一番思忖后,还是决定向这王府主人道声别,而且,有些谜底也是时候解开了。
赵勇亟亟奔去寝室向东方玄墨禀报,当触及到他垂下的眉睫间那抹忧伤时,心不由一痛,尽量把声音放的柔和缓慢:“王爷,那个道士还不走,说要见您一面,还说有什么要事相问。”
东方玄墨不动声色,目光始终落在手中的琉璃瓶上,不作答。
赵勇挠了挠头,鼻子一哼,没好气地絮絮叨叨:“要不,我把他撵走得了,省得这家伙挂着我赵姓牌子到处溜达,看的我和我弟火大,真恨不得把他戳个千疮百孔,他大爷的!”
闻言,东方玄墨猛然抬头,威严的目光顿时封住了他口无遮拦的嘴。
赵勇恹恹一声傻笑,识趣地退了出去。
玄墨静静地凝视着蒙太郎片刻,默然轻叹,小心翼翼地将琉璃瓶放在他的枕边,掖了掖被角,方才起身离去,却在踏出房门的前一刻,蓦然回首的倏那,压抑不住的悲凉化作一滴清泪,从眼角缓缓滑落……
褪去了红色的渲染和点缀,王府正厅又恢复了往日的明媚大气,高雅的格局让人身在其中一点也觉不出这里的主人是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股肱重臣,反而更像一般的大户人家,简洁而随意。
赵文斌静立在厅堂中央许久,心中百转千回,脑海中不断浮现这几日来自己的所作所为,羞怍的简直不知该如何面对他。
心中阵阵纠结之际,东方玄墨已扬着玉骨折扇大步流星走了进来,随手召来侍女奉茶,扬袍潇洒落坐,作了个手势,笑说:“瞧师兄这般拘束,快快请坐!”
对于如此若无其事般的热情,赵文斌无言以对,只得默默坐了下来,听着主座上的男人侃侃道来。
“近日府中琐事接踵而至,我忙着安抚几只小妖也没什么时间看望师兄,不知这几天下来,师兄伤势恢复的如何?要不要再多住几日?”
赵文斌连忙摆手,脸上闪过局促,垂首苦笑道:“不了,这些日子多有打扰,赵某本该来道声歉的。师弟如此宽宏大量,真真是羞煞我也!”
东方玄墨微微一愣,展颜露出欣慰的笑容,“除了淡云步,你是第一个承认我这个师弟的。罢了,一切本就是一场误会,何苦咄咄逼人,把误会愈演愈烈?师兄能够敞开胸怀接纳我这只妖为师弟,才真是宽宏大量!”
抬眸,赵文斌忍不住直视那双灿烂的星眸,心中的震撼无以言表,所有的纠结和矛盾都化作坦诚的微笑,神情无比认真:“不,一切皆是我的错,是我愚昧无知,辜负了师尊的教导,是我心胸狭隘,容不得一只妖拜入师门,也是因我手段残忍,才致使无辜丧命。我赵文斌活了半世,除了师父,从来不曾崇敬过谁,没想到……”他笑了,突然觉得屋外照射进来的阳光都没有眼前这个男人灿烂的目光耀眼。
彼此真诚注视,须臾,玄墨折扇合起击掌,摇头笑了,却没有说话。
赵文斌却似有千言万语,急问道:“不知那小狐狸的魂魄,师弟打算如何安置?如若可行,我倒是想带她回幻剑山庄,让她依附于梅花,助她修炼成形,不知师弟以为如何?”
玄墨叹了口气,婉言谢绝:“师兄好意,我替她心领了,可小瑶是我唯一的妹妹,我还是想把她留在身边,至于如何安排她的灵魂去处,我自有主张。”
赵文斌点点头:“既如此,赵某也不便强求,但愿这小狐狸能够早日脱胎换骨,与师弟兄妹团聚。”幽幽一叹,他伤怀感慨,“一切皆因我而起,不求师弟原谅。只盼望今后有幸能为师弟效一番犬马之劳,减轻一些罪过。”
“师兄言重了!”玄墨端起茶盏,笑意如沐春风,眸光一闪,“不过我倒是有个不情之请,还望师兄能够应允。”
赵文斌连忙拱手抱拳:“师弟但说无妨,无论什么事我一定照办!”
微微颔首,东方玄墨浅笑道:“自从几位师兄离开后,苍篱门日渐衰落,所有的重担都压在淡云步肩上,我想,比起掌门这一殊荣,他心里应该更渴望和各位师兄师姐重归于好,共同振兴苍篱。所以,我希望赵师兄能够做个和事佬,想办法说服他们重返苍篱,莫要再让师父他老人家在天之灵感到心寒了。”
听闻他一席话,赵文斌感慨一声长叹,郑重点头,笃定回答:“师弟放心,无论如何我都会竭尽全力说服他们,只是……有件事情我一直不明白,想请师弟如实告知。”
淡然地扫了他一眼,东方玄墨似乎看穿了他的疑惑,果断摇头:“抱歉,此事事关重大,我亦答应了师父到死也不可泄露,望师兄包涵。”
双目微眯,赵文斌安静地看了他片刻,眸光中渐渐流露出了释然,意味深长道:“也罢,即便师弟不说,我也猜到了一二,只不过想亲口确认一下。”他起身,面对着他深深一揖,语气中多了一丝敬意,“来日方长,师弟你大仁大义,即便有场避之不及的风雨,师兄也定当与你同舟共济,此后碧落黄泉,道之所在,便有爱之所栖。”
心中愕然,玄墨随即目露欣喜,起身合扇抱拳:“多谢师兄!他日我东方若还能在三界立足,定不负师兄期望!”
彼此坦然而笑,心照不宣。
赵文斌感到心情顿时舒畅了许多,开怀笑道:“好!”端起桌上的茶杯,他举杯一脸郑重,“今日先以茶代酒敬师弟一杯!他朝补办婚礼时别忘了通知一声,如此大好喜事,我苍篱上下定要前来道声祝贺!也不枉同门一场!”
玄墨喜出望外,连忙举起茶杯与他对饮,喜悦的欢笑声在彼此真诚的目光中,悄然沉淀……
一路送其至府门外,东方玄墨礼贤下士:“师兄,请。”
门口的两名小将眼睁睁地看着这二人一前一后走了出来,前者和颜悦色,后者更是笑逐颜开。
呵,奇了!
赵勇把赵猛拉到一边,指着不远处谈笑风生的二人,眯起眼睛,显得神秘非常:“弟弟,你有没有觉得,我们王爷太那个了?”
赵猛一脸迷糊:“哪个啊?”
“那个啊!把咱蒙大爷气的昏睡了三天三夜的那个啊!”
“哦!”赵猛貌似恍然大悟,抱胸摸着下巴,沉吟道,“其实那个一点也没什么不好,说明我们跟对了爷,要换做其他的官老爷,你惹的那些祸都够死上几个来回了!还不是因为咱爷太那个处处包容?”
“什么叫我惹的那些祸啊?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何况我那叫祸吗?”赵勇鄙夷一哼,”比起那个臭道士,他惹的大祸才配死上几个来回呢!哦不!应该死他个八百来回才过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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