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果可想而知,太皇太后气血攻心,再加上伤心过度,本来就年老体衰的她顿时浑身一猝,直直倒了下去。
南宫璃赶到寝殿门口时,恰巧见到如此一幕,她震惊地瞪大眼,陡然狂奔而去,失声惊呼:“奶奶!!!”
可到底还是晚了一步。
太皇太后就这样猝死在了东方玄墨的面前。
抱着死都未能瞑目的祖母,南宫璃痛哭失声,她恶瞪着跪在面前一动不动的男人,暴怒吼道:“东方玄墨!你给我滚!”
他恍若未闻,慢条斯理地站了起来,转身时从怀里取出竹简,垂眸对匍匐在地的众臣道:“陛下昨日拟定诏书,诸位先随本王前去御书房商议吧。”
百官面面相觑,异口同声答应。
看着众臣跟随东方玄墨络绎不绝地步出寝殿,南宫璃知道意味着什么,隐忍着悲痛,她伸手抚过老祖母皱纹密布的面庞,看着她双眼缓缓阖上,心痛如刀割。
没想到,她在乎的亲人们就这样匆匆离开了人世,猝不及防的令她不敢相信,有那么一瞬间,她的脑海空白到忘记所有,只是盲目地,呆呆地坐着,失魂落魄,默默流泪……
然而这样的状态也只是持续了片刻,她猛然回想起太上老君的话,知道此时此刻,她已经没有选择的余地。
太子是傅恒大将军的外孙,这小娃娃一旦登基为帝,傅子俊那个家伙就是名副其实的国舅,傅家原本就势力庞大,就算傅恒老将军一心忠君报国,可他毕竟老了,他那些本领高强的儿子们哪个不是各怀鬼胎?一个傅子俊已经让她头痛,若是再加上他那些兄弟,这月池国恐怕迟早要姓傅!
既然连老神仙都为自己指了明路,那便是天命所归,她岂能眼睁睁看着国破家亡,自己逍遥快活?
何况,这还是她的使命!
转眼已临近中午,南宫璃匆匆赶去御书房时,垠喜正接过东方玄墨手中的竹简,面对着跪了一地的文武百官尖声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
“曰”字尚未来得及吐出,门外突然传来一声厉喝:“慢着!”
话音刚落,几十双眼睛齐刷刷扫向门口傲然挺立的美丽女子,纷纷张着嘴,困惑加不解。
东方玄墨感到很意外,眼看着垠喜胆怯地直往自己身后缩,他无奈地叹了口气,声音尽量柔和:“你一个妇道人家跑到这里来做什么?还不快走!”
南宫璃气不打一处来,恶狠狠连瞪了他几眼,黛眉一挑,正气凛然道:“安王殿下,真是对不住,本宫手里刚好也有一道陛下亲笔的遗诏,不如就由垠喜公公一同念念?”
此话一出,众臣不约而同吓了一跳,开始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玄墨大惊,不敢置信地盯着她,忍不住又问了一句:“你说什么?”
南宫璃干脆从怀里取出了那叠竹简,一只手将它高高举过头顶,灿若星辰的眸光中透着威严冷峻,她低头扫向跪在地上的傅恒老将军,胸有成竹笑道:“大将军,不如先由你来验证一下此诏书的真假?”
傅恒抬头看了看脸色铁青的东方玄墨,心中万般疑惑,一向谨言慎行的他考虑再三,最后还是接过了南宫璃手中的竹简,展开一看,立刻惊呆了。
面对众臣质疑的目光,南宫璃不动声色,淡淡笑道:“敢问大将军,此遗诏是真是假?”
傅恒的老脸一阵纠结,嘴唇抖了抖,道:“是……是真的……”
群臣大惊失色,尤其东方玄墨,脸色骤然难看,几乎脱口而出:“不可能!陛下只写过一道遗旨!那道是假的!”
“安王殿下!”南宫璃陡然提高了音调,负手一步步走向他,邪妄的冷笑顿时震的群臣噤若寒蝉,“本宫可是先皇的亲姐姐,是真是假岂能听你片面之词?尔等若不信大可以一一观摩取证!若能证明本宫这道诏书是伪造的,本宫甘愿接受国法制裁!”
东方玄墨三两步走到她近前,皱紧眉头,刻意压低声音:“璃儿,别闹了!你还嫌我不够烦啊?”
南宫璃斜睨他一眼,根本不为所动,蓦然回首间,华袍飞扬,宛如展翅的凤凰,霸气尊贵可比拟天地:“大将军,若无异议,就请当着众卿宣读吧!”
好一招声东击西!东方玄墨总算明白了,验证诏书是假,拦在他前面宣读才是真的!以大将军的威信,自然不是垠喜一个太监总管可以相提并论的,看来南宫璃不是闹事那么简单啊!
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集聚在傅恒身上,老将军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布满皱纹的老脸上冷汗涔涔,他目光复杂地望着面前傲视群臣的美丽女子,连续抹了三把汗,才颤抖着双手慢慢展开竹简。
“奉……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即位二十余年,民有所安,四方太平。君臣善睦,吏治清明。而今,不幸身染奇疾,其命恐将休矣,然……”
宣读至此,傅恒双腿踉跄,几欲摔倒,好不容易才稳住身形,目光由先前的难以置信慢慢转变成无力,平静念道:“然,国不可一日无君,太子南宫武虽为皇嗣,却尚在襁褓之中难当大任,朕几番思量,欲传位于皇姐南宫璃,其虽为女子,却文韬武略,学富五车,爱民如子,深得朕心。众卿当戮力同心,辅弼新君,共扶社稷,钦此。”
在无数惊异的目光中,南宫璃微微一笑,补充道:“麻烦史官多记上一笔,就说我南宫璃会在十五年后太子殿下行成年礼之时,主动退位让贤!在此期间,只是代为执掌朝政,绝不贪恋权位,若有违背,我南宫璃愿遭天打雷劈,死无葬身之地!”
比起圣旨上的内容,她威严冷傲的一番话更加震撼人心,导致部分目露异议的大臣纷纷无语凝噎。可想而知,如此毒誓下,谁还有理由反对?何况还是傅恒大将军亲自验证的先皇遗诏?
然而,唯独东方玄墨知道,这决计是场天大的阴谋!可恨他后知后觉,竟让这女人先入为主了!
身后的垠喜瞄着他的脸色,惊慌地牙齿打颤,凑到耳边低声道:“王爷,咱这诏书,还……还念不?”
目光一凛,东方玄墨一把夺过他手里的竹简,笔直走到南宫璃面前,背对着她,他冷冷一笑,慢条斯理回首,冷锐的眸光闪过失望,愠怒,不解,甚至讥讽,最后凝聚成一缕杀气,如尖刀利刃,毫不留情刺痛她的心。
他居然一句话也没说,转身走得决绝而冷漠。
金碧辉煌的屋甍下,她闪亮的眸光不禁染上了一层薄雾……
夜,静寂沉冷。
幽幽的烛光跳跃着,将偌大的灵堂照耀得凄迷诡谲,跪在两边的宫女内侍个个诚惶诚恐地睁着眼,谁也不敢有丝毫懈怠。
阵阵朔风从大门灌入,吹扬起层层素缟,却吹不灭燃烧的烛火。
灵堂的中央,南宫璃一身素裙,笔直地跪在蒲团上,目不转睛盯着灵位上的字样,神情黯然。
门外,娃娃拽着满脸铁青的金雷正欲冲进来,却在临踏进门槛之前又被金雷拖了回去,一只手迅速捂上她的粉唇,金雷严肃道:“小丫头你反了天了?这是我们该来的地方吗?赶紧回去!”
娃娃一把挥开他的手,撅着嘴万般不情愿:“可是我娘亲在里面啊!她一个人好孤单啊!我要去陪她!”
面对着如此粉雕玉琢的娇俏少女,饶是不苟言笑的金雷也不禁生起怜爱之情,不由得轻声解释:“长公主这是在为先皇守灵,必须禁足七天七夜,任何人都不能前去打扰,不然就是惊扰圣驾的罪名,是要杀头的!”
“先皇?”娃娃小脑袋一伸,瞄了灵堂一眼,好奇问,“可是怎么有两个棺材,还有谁死了?”
听着她口无遮拦的话,金雷紧张地四下张望,见附近的御林军毫无反应,方才松了口气,沉声道:“还有一个是太皇太后。”
“啊?”娃娃难过地皱起眉,泪光闪闪,“他们怎么都死了?娘亲好可怜啊!她现在一定难过死了,我要去陪她!”
金雷满心纠结,他又何尝不想进去陪伴着她,哪怕只是跪在她身边,默默地守候着也好,尤其在听说先皇传位于她时,他就有种不详的预感,日夜为她担忧,坐立不安。
南宫琦怎会把皇位传给她?这其中必有惊天动地的隐情,但无论如何,他都不会相信外界传言,因为在他心里,长公主永远是神圣的,就算她真的有心登上皇位,那也是众望所归,匡复社稷的好事。
娃娃见他沉默,嘻嘻一笑:“金大哥,不如我们偷偷进去,反正这些看门的也没胆子乱说,死人就更不用怕了,不是吗?”
金雷心情复杂,欲语还休:“那……那……”
娃娃冷冷一哼,表情大变:“胆小鬼!你不去我去!”
待她闯入灵堂之际,金雷方才憋红着脸吐出后两个字:“好吧……”随即身影一闪,不见了踪影。
娃娃不声不响地往南宫璃身边一跪,扭头对上一双冷然的眸子,她嬉皮笑脸地吐吐舌头:“娘亲一个人在这儿一定好无聊吧?娃娃来陪你啊!”
看着她可爱娇憨的小模样,南宫璃又好气又好笑,眼角瞥到金雷的身影,她彻底无语,沉重地叹了口气,竟无力多说一个字。
金雷心知鲁莽,满脸愧疚地跪在一边,低头沉默不语。
“你们两个胆子可真不小,不但擅闯皇宫,连灵堂都敢偷溜进来。”话虽如是说,南宫璃却一点也没生气的迹象,反倒流露出一丝笑意。
一向胆大包天的娃娃更是笑靥如花,挽着她的胳膊笑盈盈道:“我是怕娘亲没人陪着说话伤心过度嘛!要不是金大哥一直拦着我,昨天我就来了。”
伸手捏捏她的俏鼻,南宫璃忍俊不禁:“是吗?这世上还有人能拦得住你?”说着故意斜睨了金雷一眼,笑的意味深长。
“呃……”娃娃不好意思地挠挠脸,复又扬起下巴一脸傲慢,“当时那个冷凝风也在场,我是给金大哥面子嘛!”
南宫璃终于忍不住噗嗤一笑,回头看着始终埋头不语的金雷,敛了敛色,她沉声吩咐:“金将军请回府吧,有娃娃陪着我就够了。”
闻言,金雷不敢有异议,忙磕头应了一声:“是,属下告退。”
起身时状似无意地瞥了一眼南宫璃,触及到一双锐利的眼睛时,他慌忙低下头,恭敬退了出去。
“娘亲,金大哥好像很怕你耶!”娃娃眨巴着水汪汪的大眼,好奇地望着身边突然表情阴冷的女子,困惑不已。
南宫璃目视前方灵柩,笑不及眼:“你还小,很多事情你不会了解。”
娃娃虽然已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女,但心智一直都像个七八岁的孩童,她单纯地爱着自己的母亲,天真的好像永远都长不大。
可是,她不是她的母亲,这个玩笑虽然无伤大雅,可毕竟是一种欺骗。
“是不是娘亲要当皇帝了,所以人人都会怕你?”娃娃大胆猜测,似乎潜意识里,她也害怕着某个人,可是却想不起来那个人的名字。
“也许吧……”南宫璃喟然长叹,回想起昨日东方玄墨看她的最后一眼,她失笑,原来他看她的眼神也可以那样冷漠绝情,仿佛她做了一件天理不容的事。
可是他为什么不问问,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看到她眼中的泪珠无声滚落,娃娃惊诧地瞪大眼:“娘亲你怎么哭了?”
南宫璃痴痴一笑,顾不得泪流满面,哽咽失声:“因为我和你一样,永远变成一个孤儿了……不,是孤家寡人,孤家寡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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