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哎哎!”唐千峰像领了圣旨似的急急忙忙去找衣服。
看着行云汗流浃背,额头直沁冷汗,目光中甚至隐隐透出的恐惧,斩柔忽然心头一悸,仿佛意料到什么,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接到唐千峰递来的衣衫,斩柔正准备替他宽衣,手却猛然被他牢牢攥住。
他急道:“赶快收拾东西带千峰离开这里!快!快!”
“发生什么事了?”唐千峰和斩柔几乎异口同声。
行云只是摇头,痛苦得闭上眼,额头的冷汗涔涔而下。
斩柔想了想,冷静下来,轻抚着他的肩膀,安慰道:“你一定是做噩梦了。别担心,没事的。”
呆愣着的唐千峰如梦初醒,连连点头:“对啊对啊!这三更半夜的我们也看不清下山的路啊!师父您这两天到底怎么回事啊?老是疑神疑鬼的!”
行云喘息着,好半晌才平静下来,任由身旁的女子为自己宽衣更衣,轻轻躺回床上。
夜,再次恢复死寂。
两人静候床畔,彼此面面相觑。
……
翌日,天阴沉沉的,仿佛随时都会塌陷下来。
行云醒来时,斩柔和唐千峰正在收拾行李,不时传来一两声窃窃私语。
“动作快点,没吃早饭啊?”
“觉都没睡,还有空吃早饭?我说斩柔姐,师父他老人家胡思乱想也就罢了,你怎么也跟着……”
“嘘!”斩柔忍无可忍捂住他的嘴,咬着牙,压低了嗓音道,“你猪啊?刚好有个机会哄他下山,何乐而不为?”
唐千峰黑眼珠咕噜一转,捣蒜似的直点头。
然而,身后却传来一声叹息,行云淡漠的声音飘到耳畔:“你们走吧,我不会弃苍篱山不顾的。哪怕玉石俱焚,我也要守在这里。”
后半句话音刚落,斩柔顿觉怪异,回头对上一双毫无焦距的目光,她不禁道出心中疑惑:“你这话什么意思?什么玉石俱焚?难道……有人要害你?”
这话可不得了,顿时吓得唐千峰跳了起来:“什么?有人要害师父?谁?谁那么大胆?”
斩柔一拳头轰过去:“吵什么吵?一边儿玩儿去!”
“我……”唐千峰捂着肚子满脸委屈地往后退了一步,只得眼巴巴看着他们俩。
斩柔看着面前神情淡漠的行云,回想他方才认真的口吻,愈发感到事态严重,深思熟虑后,果断说道:“云大哥!不管将来会发生什么事,我都不会把你一个人丢在这儿!如果你不走,那我就在这儿陪着你。即便是死,我也不后悔。”
“你!”行云皱紧眉头,心也跟着揪紧,“斩柔!你别闹了!此事人命关天!我不想牵连无辜!”
“你别说了!我是不会走的!要撵就撵你的小徒弟走!休想赶我!”斩柔决绝瞪向唐千峰,左眼故意眨了眨。
唐千峰听她一说,又急又气,哪里注意到什么细节,上前一步就喊:“我不走!我都拜您为师了,就是这苍篱山的弟子!师父有难,我做徒弟的怎么能临阵脱逃?简直是丧尽天良!”
斩柔嫌恶地瞄了他一眼,知道这笨蛋小子难开窍,只得自己狠下心肠,一掌拍上行云的后脑勺。
看着师父顷刻倒了下去,唐千峰吓得惊呼出声:“啊啊啊啊!你敢打我师父!”
“唐千峰!你就不能长长脑子啊?”将行云稳稳接在怀中,斩柔怒瞪他,“情况紧急,还浪费什么口舌啊?你师父现在武功全废!扛我们也要把他扛下山!更何况此地不宜久留,说不定哪天就有人来要他的命!”
唐千峰有些手足无措:“可……可是……”
“可是什么?”
“可是……万一只是师父他疑神疑鬼……我们这样私自……等他醒来岂不大发雷霆?”
斩柔抛开懊恼情绪,断然道:“管不了那么多了!要不是为了他,这死气沉沉的地方我一刻也待不下去!今天非走不可!”说着自顾将行云背起,丢下一句,“拿好行李,走!”
唐千峰没辙,只好背上三包行李,屁颠屁颠跟了上去。
“哇!看不出来,斩柔姐你力气这么大啊?”
“蠢蛋!没看你师父瘦成皮包骨头了吗?再不下山鸡鸭鱼肉的补补,就他这样猴年马月才能恢复内力?”
“说的也是,可师父胃口那么差,等下了山又得跟我们置气,更不好好吃饭了!”
“那就看你唐家大少爷怎么想办法哄了!”
“呃……呵呵……好吧……”
黑云压山,狂风怒啸,苍篱山间的林海宛如浪潮般波涛翻滚,阴暗的天地间,诡谲的气息仿佛近在咫尺。
两人朝着下山的路走了没多久,途经一处竹林,肃杀的冷风顿时刮得脸颊生疼。
不远处,一只雪白的狐狸凶神恶煞瞪着他们,仿佛随时都会猛扑上来撕咬。
唐千峰顿时吓得浑身发抖,连忙往斩柔身后躲,哆哆嗦嗦,口齿不清:“妖……妖怪……”
“闭嘴!”斩柔将行云推给他,冷静道,“看好你师父!我来对付它!”
唐千峰还没反应过来,就被突如其来的重力压倒在地,“哇”的一声大叫起来。
与此同时,对面目光凶恶的白狐却突然间化出了人形。只见她白衣飞舞,媚姿出尘,竟是那长留宫宫主花浅幽。
斩柔自是不认得她,但见她看着行云满目仇恨,也不迟疑,果断杀了过去。
红唇勾起一抹冷笑,花浅幽根本不把这个凡人放在眼里,玉臂轻盈一挥,斩柔立刻被定得动弹不得。
“臭妖精!你——”
花浅幽戏谑一笑,冷冷打断她的话:“真是老天有眼,我的法力刚刚有所恢复,你们就把他送来了,可真得好好谢谢你们俩!”
“什么?!”斩柔不敢置信瞪大眼。
惊吓过度的唐千峰也忍不住大叫:“啊!真的有人要害师父?不!还是只妖!”
“我不管你们是谁!”花浅幽眸光凛冽扫向他们,字字如刀,“在苍篱山,可由不得你们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不过我今天心情好,暂且放你们一马!滚吧!”
说着,她白袂一扬,转眼便化作一团烟雾飞掠而去,连同压在唐千峰身上的行云,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师父!!!”
“云大哥!云大哥!!云……”
“都怪你!这下好了!师父被妖怪抓走了!师父!呜呜呜……师父……”
斩柔气得直跺脚,怒火中烧恨不得也化作一团烟追过去。
而她万万想不到,不过她跺脚的功夫,花浅幽已将行云带入长留宫大殿。
“淡云步。”
刚刚苏醒,耳边陡然传来一个女人冷漠的声音,眼前一片漆黑的行云有些迷茫,但很快镇定下来,平静问:“你是?”
花浅幽轻挑眉,看着他一双毫无神采的瞳仁,不禁冷笑:“看来传言不虚,你果然瞎了!真想不到师兄为你搭了一条命,到头来你的法力还是没有丝毫进展!我要是你,哪还有脸继续活下去?”
闻言,行云恍惚明白过来:“原来是七师姐……”
“你的反应还真是迟钝!不过我警告你!我可没你这样的师弟!”花浅幽斜睨了他一眼,简短几句话透露出浓烈杀机,“要是再让我从你口中听到‘师姐’二字,我会让你连话都不能说。”
行云失笑,缓缓从地上站起来,这才意识到后脑一阵钝痛,皱眉回忆了片刻,方才彻底清醒过来,焦急道:“他们呢!你把他们怎么了?”
“你的女人和徒弟吗?放心!除了你这条贱命!别的我可没兴趣!在去找陶醉之前,我一定会杀了你,替师弟和师侄讨回公道!”
“呵……他们……”行云破天荒有些措手不及,喃喃道,“不——我现在还不能死!苍篱山很快就会遭遇大祸!我……我不能死……”
“哼!少在这里假惺惺了!”花浅幽冷斥,长剑出鞘间,一双明眸杀气肆虐,“我会先砍断你的双腿,让你也尝一尝不能行走的滋味!然后把你扔进油锅炸到连骨头都不剩!”
话音刚落,门外立刻传来玉饶尖锐冷傲的声音:“妖精就是妖精!这狠毒起来真是让人不寒而栗啊!”
此言一出,花浅幽微微眯起双眼,鄙夷扫了她一眼,嗤笑:“过奖!跟四师姐比起来,那简直是小巫见大巫!”
玉饶不怒反笑,然而刹那间,未出手的凌厉掌风已将她月白色的道袍鼓得猎猎作响。
千钧一发,行云意识到这一架打下去必定两败俱伤,匆忙转身阻止:“师姐莫要动怒!此事有待从长计议!”
不等玉饶动手,花浅幽已执剑怒斥而去:“那我就先杀了你这个妖婆!再来收拾这个臭小子!”
“小小狐妖口气不小!看招!”
说时迟,那时快!两道身影火速交战,旗鼓相当的两股力量猛烈相撞,火光迸发,震得大殿摇摇晃晃。
而与此同时,更可怕的灾祸正在一步步临近苍篱山,临近行云那颗慌措的心……
混沌的苍穹不知何时闪现出怪异的幽蓝光芒,渗着触目惊心的血色,慢慢聚集成一大片诡异的云浪,哗然覆盖向高耸的苍篱山。
还在林中捶胸顿足的唐千峰顿时张着嘴定在了原地,身旁的斩柔亦瞠目结舌地瞪着头顶巨大的血网,可怖的场景宛如世界末日降临。
大地,山川,树林,花海……仿佛世间万物都被这片血色覆盖,映出了不属于人间的血红,更像地狱般诡谲骇人,直教人毛骨悚然。
高高的层云之巅,身着玄青铠甲的魔将面色同样铁青,半张脸上纹着诡异图腾,看上去极为凶残暴戾。高空中他铁臂一挥,身后黑压压的数千魔兵顿时随之振臂高呼,恢宏的气势直压脚下苍篱仙山,俨然一场血战蓄势待发。
正在交战的玉饶和花浅幽顷刻停止了攻击,双双不可思议地望着黑沉沉的苍穹。
而踉跄从殿内追出来的行云顿时整个人呆呆地怔在了那里,明明什么都看不见,却好似看到了濒临城下的千军万马,深邃的眸底异芒乍现,垂在身侧的手颤栗着握紧拳头。
然而不过片刻,正前方一股力量猛然推向他,在毫无抵抗之力的情况下,行云最终还是被迫回到了大殿之内,他的身形刚刚稳住,便惊闻大门“哐”的一声闭合,瞬间隔绝了外界的波涛汹涌。
一阵天旋地转,他不顾一切冲向牢不可破的大门,力捶惊呼:“师姐!放我出去!他们是冲着我来的!你们只要把我交出去苍篱山就能免遭大难!师姐!师姐!!!”
然而,回应他的,只是震耳欲聋的巨响,这巨响甚至越来越远,仿佛整座大殿被抛了出去,抛出了苍篱山的范围,似乎也同时远离了濒临的危险……
毫无意外,魔界的恐怖袭击令苍篱门猝不及防,措手不及。他们都是凶残狠绝的魔徒,屠山,放火,他们无所不用其极。所到之处,遇人便杀,割喉剜心斩四肢,惨不忍睹的尸山血海早已将昔日钟灵毓秀的仙山浸染的触目惊心。
什么仙法道术,在这些拥有极恶煞气的魔徒手中,竟不过柔软的泥渣,不堪一击。自然,除了道法高深的几位掌宫,苍篱门几乎尽数灭绝。
清源道长、玄音真人以及玉饶师太,他们虽保住了性命却无不狼狈不堪,看着四周铺成尸海的门中弟子,痛心疾首,悲愤欲绝。
宓晨宫内亦是尸横长廊,遍地血腥残肢。赵猛浑身血迹,拖着断了手臂的残躯跪爬在尸堆里,他满目充血,泪眼干涸,嘶吼着,悲啸着:“哥!哥!!哥你在哪儿啊?哥!哥!!哥!!!”
他的脑海中不断回放着赵勇舍身护他的画面,看着他结实的胸膛被乱刀砍杀,血流如注,却还力大无穷地将自己推开,以血肉之躯为他和赵阿瑾杀开一条逃生之道。
如果不是为了阿瑾,他断断不会弃哥哥于不顾。
可……他为什么可以为了一个赵阿瑾,而弃哥哥于不顾?
“哥!哥!!哥……”
抱着已经气绝身亡的赵勇,他痛哭失声,前所未有的惊恐和悲痛将这个二十出头的年轻男子折磨的五官扭曲,面目全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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