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杨头没两天就找好了挖井的人,约好了第二天一早就开工。
开工的时辰是专门找人算过的。按照这边的说法,但凡动土之前,都要先举行个开工仪式,然后挑了黄道吉日,在当日吉时方可动土。
此刻金恒萱已经被请回了屋里,不让她看。允哥儿就站在金恒萱刚才站着的位置。
开工的时候,允哥儿就被禁止说话了。因为他们这边有个说法。打井的时候女子不能在场,且在场的人不能说话。如果不听,会导致井里打不出水来。
老一辈的人对此事还是很讲究的。所以金恒萱听到这说法的时候,十分配合的躲在了屋里,也没有悄悄探头看过来。
不过她吩咐了允哥儿,让井里出水之后来告诉她。
一口井从早上挖到了太阳快落山了。金恒萱百无聊赖的坐在白阿婆旁边,笑着说道:“白阿婆,今儿不去摘果子吗?”
白阿婆手上正做着糕点,听她说话抬头回了一句:“不去,外面正在打井呢,你没事儿也不要过去!”
“唉!”金恒萱叹气,“这都多久了,他们怎么还没打完啊?我这都等了一天了。”
此时屋外的人,也憋了一天了。又热又闷,还不能说话。允哥儿也已经跑回来好几次了,不是回来喝水,就是回来擦汗。实际上就是,允哥儿在旁边不让说话,给憋的。
等到允哥儿再回去,就听到井底下有人大喊:“哎呀,这么快就出水啦!”
允哥儿一个激动,直接奔向了井边。
井里像是挖出了一个小喷泉,水流上涨的极快。这才短短的几息功夫,已经到了人的膝盖处。
允哥儿还想探头往里看一看,直接被老杨头拦住了。“退后一些,小心掉下去。”
允哥儿依言往后退了一点儿,看到挖井的人已经被别人用绳子拉上来了,才扭头往屋里跑。
“阿姐!阿姐!井里打出水来了!”远远的,声音就已经传到了外面。
金恒萱直接站了起来,迫不及待的往外走。“终于出水了吗?走,我们去看看。”
允哥儿拉起她就往外跑。
路上,金恒萱跟允哥儿说道:“允哥儿,在外面要叫我哥哥,知不知道?”
“知道啦!为什么要叫哥哥?是因为你穿的男子的衣服吗?”
“对,允哥儿真聪明。可不能忘了。”
允哥儿:“啊,我知道了,穿女装叫姐姐,穿男装叫哥哥。还是很好分的嘛!”
金恒萱:“允哥儿真聪明,待会儿你可别忘了。”
“不会的阿姐,我记性可好了。啊呸,是哥哥,我错啦!”
金恒萱笑着说道:“允哥儿已经很厉害了。等回去了,我给你找糖吃。”
允哥儿舔舔自己的乳牙,直接笑开了花。“谢谢阿姐,你真好。”
两人到了井边。看到呼呼往外冒的井水,整个人都兴奋了。
打井的师傅在旁边说着吉利话。“难得一见哪!真是难得一见哪!这泉涌如注,遇水则发呀!老弟,你们家这是要发达了呀!”
被夸的老杨头喜得见牙不见眼。小东家在面前,他可还没昏头到自称主人家的地步。“是,我们主家好运道。谢谢啊,说到底还是你们的本事啊!就这么一挖,就找出了泉眼的位置。”
被夸的大师傅也很高兴,这没挖多深就出水了,也是难得一见。又想到刚才说错了话,很是不好意思。“啊,原来这不是老兄家的庄子啊!恕我眼拙,看老兄这身打扮,实在不像是替人做工的。想来主家一定是大富大贵之人吧?”
老杨头留了个心眼,知道小东家平常十分低调,料想她是不愿意说的。果不然,侧头一瞅,小东家已经在摇头了,显然已经听到了他们的谈话。便说道:“也不是什么大富大贵之人,不过家里人也是有功名的。这都衣服布料是主家赏的,我可买不起这样的料子。”
“啊?原来家里还有当官的?难得你竟这般和气,真是失敬失敬。”
“不敢当,不敢当。”
听说家里有人做官,打井的人对老杨头更加客气,表示一定要给他们把井给修好。
接下来的事儿金恒萱听了一耳朵,觉得没意思,就拉着允哥儿回去。
允哥儿这会儿见到水异常的兴奋,恨不得跑过去跳到井里游两圈。
金恒萱见他打定了主意不走,嘱咐他不能过去玩水,便自己溜了。
跑到屋里,往椅子上一坐,倒了一杯茶就喝上了。“咕嘟咕嘟”的声音,成功的把童慧娟的目光给招了过来。
“怎么了?回来的这般早,都弄明白了?”
金恒萱嘟着嘴不高兴。“师父您竟会骗我!打井有什么的好看的,害得我白白在外面晃悠了好几个时辰。”
“你这孩子,竟然还怪起师父来了。让你学着你不学,将来要用到了,岂不是啥也不懂?”
金恒萱知道童慧娟是为了她好,老老实实的不再斗嘴,凑过去跟童慧娟讨教。
童慧娟在这之前正拿着她家里的开销账本查看。金恒萱凑过来,她便把账本拿给金恒萱看了一遍。
金恒萱看了半天并没有发现问题。童慧娟指着一页上的价格,说道:“这个价格,你可了解一些?”
童慧娟指着的是每个月的粮食进账,说道:“你看这个可有何不同?”
金恒萱:“好像是贵了些,又好像没贵。”
童慧娟:“庄子上粮食的价格,你没看吗?”
金恒萱摇了摇头。家里的粮食大部分都磨出细粮送到了铺子里,她还真的没仔细算过钱。
“师父,这个粮食都有什么讲究吗?”
“你不懂。去年粮食收成好,所以价格要低一些。如今这价格写的,比前两年还贵10文,显见是已经动过手脚的。”
“啊?这是为什么呀?你们家里也吃不了多少粮啊!写这么贵做什么?”
“去年没有什么大笔开支,也没什么亏损。所以这些银子便是被他贪墨了。我原本想着赶车的老李头年纪大了,做不了多重的活,便单独找了人来采买。没想到这才多久,就已经发生了这样的事情。”
话锋一转,童慧娟打断了她。“行了,少在这里装傻充愣的哄我,你跟我学了这么久,还能一点问题都看不出来?你觉得这事儿该怎么处理?”
金恒萱:“哎呀!师父,你不要揭穿我嘛!我还是个小孩子耶!”
童慧娟:“你这小滑头!分明就是不想干活,变着法儿的躲懒。你都十四岁了,这些事儿迟早都要经历的。快说说吧!”
这下没法躲了,金恒萱便开口说道:“像这样来了时间不长就贪墨的也不多见。该把他叫来让他如实招供,态度好的,便让他赔了银子回家去吧!若是还不老实,就打顿板子再退回到牙行去。”
童慧娟点点头,“这样贪心的人肯定是不能要的。但是让他们拿出钱财怕是不易,贪了的钱财怎么好拿出来?”
“师父,他总共贪了多少银子啊?”
童慧娟:“二十两。”
金恒萱扣扣手指,“二十两够普通人家花用一年了。”
“普通人家哪里用的了这么多?不说别人,单说你家,往年除了你几个哥哥读书的开销,一年也花不了十两银子。”
金恒萱点点头,她阿奶还是很节省的。
童慧娟问过了她的意见,倒是没有再为难她。只让李婆子通知管家把这事儿处理了。
“你去跟管家说,这人要是如数交了贪墨的银子。便把契约给他,放他回家去吧!若是喊着没有银子,那便把他退回牙行。像这样贪心的下人,咱家可用不起他。”
李婆子急匆匆走了。
金恒萱很开心,没想到童慧娟和自己想到了一块去。
次日,庄子上来了一群学子入住。金恒萱年纪摆在这儿,便不好再出门玩了。
允哥儿很高兴,终于看到庄子上来了男孩子。
老杨头便让他过去帮忙,给这帮学子们送东西。
允哥儿如今口才很不错了,见到人便“哥哥、哥哥”亲热的喊了起来。
这一问才知道,原来这几人都是清远书院的学子。
允哥儿便想说他的几个哥哥也是在书院读书的,没想到这几个人毫不避讳地在他面前谈论起了学院的同窗。
穿白色衣服的人说:“刘同升说的对,这庄子还不错。”
穿蓝色衣服的男子:“是不错!没想到外面还有这样的庄子,也不枉专程来这一趟。”
穿紫色衣服的男子:“听说这里还住着一个小美人儿,也不知道能不能见到。”
旁边着青色衣服的男子冷哼一声,说道:“我们是出来游玩,可不是来惹祸的。收起你那些龌龊的心思,想找美人回你的春花楼去。”
紫衣男子:“哎?我就说说嘛,你生什么气!再说了。我如今可老实了不少。”
看到待在屋里的允哥儿,直接支使他:“你这小童,傻站在那里做什么?还不快来给哥哥倒杯水?”
允哥儿听到他们说刘同升,已经竖起了耳朵。哥哥们可是说了,刘同升是个大坏蛋,见到他要躲得远远的,不要跟他说话,也不许家里兄弟姐妹和刘同升说话。
恒兴哥哥夸自己是男子汉,还说要让他保护姐姐和妹妹,他答应了。如今这些人是刘同升推荐来的,那肯定是和刘同升一伙儿的,也是大坏蛋。他才不要理他们。
允哥儿皱着小鼻子,冲他“哼”了一声扭头就走。哪还有刚才热情的样子。
紫衣男子名为邵之远,家里是开赌坊、妓院的。城南春花楼就是他家的。据说他嫌春花院这名字起的不好,他爹邵大海直便把他送去读书。理由更是奇葩,说什么将来这些家业都是他继承,所以要他好好读书,以后店里的生意都要他来打理,改名字这样的小事儿他说了算。
不知道他是什么打算,反正当时就答应了。
邵大海为了自家儿子能去清远书院,许诺以后每月请夫子们在春花楼喝一回酒。
王夫子觉得有辱斯文,把他赶了出去。反倒是有别的夫子为之心动。 第二天邵之远就穿着新的学子服出现在了清远书院,教他的夫子是一名五十多岁的老夫子,姓元。听说王之远到了以后,夫子很生气的质问他:“听说你爹是许诺了每月免一次春花楼的开销,才把你送进来的?既然如此,你也不该在我的课堂上才对?”
邵之远摇摇头,他不知道啊!
夫子虽然生气,但是也没有剥夺他读书的权利,嚷嚷着要找小人算账,便让他坐下开始授课。
反倒是一群同窗在后面嘀嘀咕咕八卦的说着也不知道是哪位夫子竟然做出这种事,让元夫子背了锅。莫名其妙收了一位学生的元夫子一整天脸色都特别难看,这些邵之远是完全不在意的,老实的坐在椅子上一脸一脸好脾气的看着大家嘀嘀咕咕。他上学的目的达到了就行。不管什么原因,他都坐在了书院的课堂上,过程就无需在意了。
而邵之远不仅如愿在书院里读书,而且找到了几个玩伴。就是今天和他一起来的青衣男子周杨,蓝衣男子卫城东、白衣男子岳明。
邵之远眉毛一挑,“嘿,这小孩怎么回事儿?敢给小爷甩脸子,皮痒了是吧?”
周杨:“怎的?你没有手?跑到这里当什么爷?”
卫城东直接自己倒了一杯,然后把茶壶推给他,示意他自己动手。
邵之远:……
允哥儿气哼哼的出了院子,找到老杨头,跟他说道:“杨阿爷,那几个人是坏人,不要让他们在咱们这边院子乱逛。我听见她们说刘同升介绍来的,肯定都是一伙的。”
老杨头听了,眼皮子就一跳。这不会要出事儿吧?之前刘同升的事儿,虽然主家没有特意说什么,但是也交代了以后不招待他们兄妹。饶是他再愚钝,也发现了些端倪。应当是发生了些不愉快的,不仅金家小辈不待见他们,金家长辈也对他们颇有微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