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扶笑着摆手，“鲍尔大叔，您别说了。我现在人在欧罗巴，我就不关心中国的事了。”
鲍尔尴尬地笑笑，“这是怎么了？我还以为你身在异国，会想家啊。”
云扶知道，鲍尔先生记取的还是她当年的情形。
那时候年纪小啊，决意留在欧罗巴，可是最初那半年里，几乎每个晚上还会因为想家而偷偷躲起来掉眼泪。
虽然有鲍尔一家人的精心照顾，可终究是异国他乡，那么多习俗的格格不入，总叫她觉得自己是局外人，被排斥在外，便会格外地想家。
那个家，那个国，再多磨难，再多不喜欢的陈规陋习，却也……终究是故乡，是心永远的方向。
唯有离开之时，才反倒最是想念的那个地方啊……
云扶收拾心绪，向鲍尔先生摇头一笑，“小时候是会的，可是我现在都这么大了，且在外头已经生活了多年，早已习惯了。”
“这样啊，”鲍尔点头笑笑，“其实我倒不是要与你唠叨中国的局势，而是想请你帮我出出主意。云扶啊，你是商爷的女儿，你父亲虽然不当面夸你，可是私下里没少了跟我说，你是极有经商的天分，不仅全然继承了他的，甚至比他的资质还好。”
“当年你小弟去了，你父亲算是绝嗣，也没少了有人劝你父亲再收养一个儿子，终究商家那么多的生意得有人承继不是？可是你父亲都给否了，你父亲说，他虽然没有了儿子，却还有你这么个闺女。”
“你父亲说啊，你这个闺女，能抵十个儿子啊……”
云扶的鼻子又酸了，用力吸了下，转开头去。
鲍尔连忙致歉，“咳，都怪我，不该提这伤心事——我的意思是，云扶你是商爷的闺女，你的商业眼光我绝对相信。所以我倒是有件事想向你请教——”
云扶点点头，“您说。”
鲍尔沉吟道，“不瞒你说，我们德意志在十年前那一场世界大战打完之后，一直是被制裁的，所以克虏伯家的军工厂一直是被严格限制的。你父亲每次来采买军械，我们都是要想尽了办法转折，才能顺利将军械运送出去。”
云扶点头，这也是她爸在欧洲也开起铺子来的原因，就是为了资金走账方便，以及在运输的方面能骗过相关管理方面。
“是国内又要购买军械，鲍尔大叔你们遇到了运输的难题么？”云扶淡淡问。
鲍尔点头，却又摇头，“……是运输的问题，却不是以前那些次那么简单。”
云扶不由得也还是抬眸望过来，“什么意思？”
鲍尔小心左右打量一眼，尽管这是在他家里呢，他也还是如此下意识地小心，足见此事的机密。
“不瞒你说，协约国方面想将克虏伯的军械生产能力尽量摧毁，所以他们强烈克虏伯分拆生产线。克虏伯的生产线也不能就这么废了，所以在秘密寻找买家。”
“靳家……也已经派人来洽谈此事了。因为多年的合作，所以克虏伯更希望将这条生产线卖给靳家……因为是秘密的交易，所以决不能因为运输被人察觉，所以运输就成了大问题。”
云扶心下也是一个翻涌。
生产线不同于零碎的枪械，生产线再分拆，体积和重量也绝非枪械可比啊！
这么大的家伙，想要避人耳目，从德意志运到中国去，简直势必登天！
可是比运输的难题，更让云扶心下翻涌的，还是靳家想要购买克虏伯军械生产线的这件事本身——
靳佩弦要干什么？他要买一条生产线，那就是要加强靳军原有的军工厂。
军工厂加强了，自然是要生产更多的军械——而军械的升级，意味着战争的升级。
怎么，这几个月间，他在国内已经陷入更复杂的战事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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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扶竭力不去问自己心下砰砰的那几声是什么。
她只是向后坐，叫自己转成一个更舒服的窝进沙发里的姿态。
放松的姿态，会让心跳跟着放缓的。
她又转了转颈子才缓缓说，“既然运输不了，那就别卖给他了。相信克虏伯的生产线，全世界应该不少人都想买。皇帝的女儿不愁嫁，何苦为了一个运输的问题，让自己为难了呢？”
鲍尔一脸的尴尬，忙道，“说到底，靳家能出个好价钱……”
云扶点点头，“在商言商，想要获得什么，就得先确定自己有能力去给提供那商品。这个忙我可帮不了，鲍尔大叔你知道，我可没做过军械的生意。”
“可是……商爷那么多年，无数次将没办法正常运输的军械，都成功地运了回去。云扶，我想你应该会有这方面的经验和资源。”
云扶摇头，起身，“对不起您，我没从我爸那听说这些，帮不了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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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扶回到房间，心莫名地抽紧，在沙发上坐不住，又起身到窗边去。
凯瑟琳看云扶如此，只能叹口气道，“我一直都忍着，没敢告诉你——是的，少帅在国内的战事非但没平息下来，反倒，还越打越厉害了。”
云扶犹豫一会儿，还是回头问，“怎么回事？难道燕军变卦，又或者是穆军趁乱加入战团，想要分一杯羹？”
凯瑟琳摇头，“不是……听说，是少帅没能将郭子林最终击垮。”
“你说什么？！”云扶都一声惊呼。
她走的时候，是靳佩弦与郭子林那边的战况大局已定。那时候郭子林手下的王牌师“枭鹰”都已经被靳佩弦所部全歼，郭子林那边已经没有什么牌了，又何以这么久了，这场仗还没有打完？
凯瑟琳摇摇头，“具体情形，我也不知道啊。我只是看见报纸上这么写，还有无线电台里简单报道过，就都是说江北战事未平……”
“到底怎么回事？”云扶的一颗心又被揪起，这回是没办法轻易放下了。
她犹豫一会子，还是决定发电报回去，给自家复兴东，问究竟是怎么回事。
因电报价格昂贵，尤其是这样的跨国电报，就更几乎是“字字是金”，所以尽量设法用少的字来表达。连日期也用了“韵目代日”的法子。
云扶这封电报是十二日的，她自己都不知道，这封电报到了国内之后，就变成了“吻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