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山的路，柳金蟾与墨儿在前，北堂傲携侍从与肖腾缓步在后，有时兴起，折一支桃吟一首诗，又或突见山间突兀处一处亭阁，大家纷纷近前俯瞰山涧那一团团犹如粉雾的山涧桃林，席间品茶吃糕点，一群丢下了娃娃们独自出游的年轻父母们，玩得看似好不惬意。
然，只有当事人们知道这里面的尴尬有多少。
肖腾的脸对着墨儿时就没个好颜色，柳金蟾与北堂傲夹杂在二人之间纵然几次都佯装不见，但柳金蟾却是个好事的，这下山路上，忽然摆脱了她相公的桎梏，立刻就悄悄拉了墨儿似笑非笑地低低调侃了一句：
“听说你……昨儿差点被人拿住了？”
这话不问还好，柳金蟾这么一问，墨儿立刻就拉长了她的苦瓜脸，不无抱怨地嘀咕了一句：“什么拿住了啊？是狗拿耗子，这不，我腾哥哥到现在还以为我对那璟公主有什么非分之想呢？”天知道，她昨儿晚上是君子，真君子！
柳金蟾一听墨儿这满肚子苦水的模样，不禁挑高了一边的柳叶眉：“怎么说？”难道还能比她们那年在白鹭镇的事还倒霉？
“能怎么说啊？这种事越描越黑，我说对那璟公主压根就没过一丝丝的想法，你信吗？”墨儿提起这事儿，刚刚嘟嘟的圆脸，瞬间愁成了腊肠样。
柳金蟾看着墨儿愁苦的脸，很想直率地直接的摇头，但……姐妹情谊吧……柳金蟾难得一次违心地点了点头：“别人不信，你……姐信！”我都不信我自己了！
终于从柳金蟾眼中得到一丝丝安慰的墨儿不无幽怨地说了说昨儿的事：“你说，那璟公主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前一刻还凶神恶煞的，怎么……怎么雷声还没收完呢，他说话又那样‘天白——’没毛病吗？”
提起这事，墨儿昨儿一夜都没睡好，男人吧，她还怕了呢！
柳金蟾听着墨儿那一声“天白——”极力模仿璟公主的声儿，不禁“噗”一声差点喷笑了出来。但看墨儿一脸的苦瓜相，她只是不厚道地微微撇开了脸忍住了笑，然后拍了拍郁郁的墨儿，望望天，感同身受似的叹了一句：
“男人心，海底针……墨儿啊，这些男人啊，咱们永远都读不懂，既这样，就别琢磨了。”
“说得容易，你看我这手还有这脚……昨儿再晚些，你姐妹我都冻得能赶上死狗了！”
墨儿搓搓自己昨儿差点就玩完了的两手，复又放回袖笼里，耸成了一个小驼背：“更可气的是……算了算了——一会儿我腾哥哥又听见，只当我的魂还没收回来了，你是没见他早上起来的那脸儿，能拧出一盆子醋来。你说我是那等登徒子吗？”
“你啊，也别恼了，今儿，你就只管听姐一句话：璟驸马和璟公主的事儿，你这今后千万落下这心了。她们俩啊，是王八看绿豆越看越顺眼。不然，你以为……以小天白哪个小黄鼠狼的样儿，她还能把雄狮似的璟公主强了？”
柳金蟾果然开口不凡，张嘴就把墨儿惊得嘴能塞进去一个鹅蛋：这也太粗俗了。
“把嘴合回去，姐这是大实话！”柳金蟾抬手就不客气地将墨儿差点脱臼的下颌敲了回去，“我和你说啊，他们夫妻，不是小傻子离不开璟公主，而是璟公主离不得小傻子——
不让你以为公主府里的那一群自生自灭的小耗子是怎么来的？”
“这男人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墨儿要替璟公主说两句吧，话没完，就让柳金蟾抬起的一手挡住了后面所有的话：
“墨儿啊，别让你那些个儿子学三从四德！真正的人爱的是活生生的人，而不是那一堆泯灭人性的男德。”
又是一堆莫名其妙的话！
墨儿很想反驳一句“哪是老祖宗们留下来的古训”，无奈，她自认口才不输柳姐姐，但每每争辩起来，压根不按理出牌，张口就是句句责问，而从不引经据典的柳姐姐，还真让她有时候有秀才遇见兵的错觉。
“学点溜须拍马，也比那些个男德有用……我这话，可是讲真，不带玩笑的！”柳金蟾笑着又往前去了。
明明刚才大家还在提她昨儿出丑的事儿……
墨儿有些摸不着头脑地继续跟着柳金蟾：“突然说这个？”近来说话，越来越让人跟不上趟。
“突然想到……想到以后！”变脸比翻书还快的柳金蟾忽然就站在了一株柳树下出起了神。
墨儿不禁歪着脑袋想了想：“担心……春闱的事儿？”确实是个事啊！
柳金蟾摇摇头，面露一丝丝忧：“做了一个不是祥兆的梦。”
墨儿忍住翻白眼的冲动：“不就是一次春闱嘛，看你……也跟着男人们一起迷信起来了——这小小的春闱，你还真放在眼里？”不说，考到举人就好了吗？也突然关心起名利了？
“是关于你柳姐夫的！”柳金蟾抬眼看着新出芽的柳树片刻后，忽然惆怅不已地神色复杂道。
“柳姐夫？”孙墨儿一听柳金蟾这话，不禁心内一紧，好似想到了什么似的也开始变得沉重起来，但她后面的话却格外小心地注意措辞和语气，“柳姐夫能有什么事儿？朝廷里有北堂相，宫里有皇后担当着呢？”
“‘威赫赫爵禄高登，昏惨惨黄泉路近’……墨儿，自古有云：‘月盈则亏，水满则溢’——你说你姐夫娘家的富贵是不是已极？”柳金蟾看柳的眼转向来不及掩饰眼底惶恐的墨儿。
“呵呵呵……柳姐姐，说笑呢！”孙墨干笑，一点也不想让柳金蟾担心即将到来的事儿，至少眼前不要——
北堂将军不想！
“其实，在白鹭书院时，尉迟山长……也就是你姥姥，曾经和我说过这些……但那时你柳姐姐我高谈阔论，丝毫不知，到头说来说去的，说得都是你姐夫娘家的事！”柳金蟾引着墨儿走向崖突起一角的小亭上，开始示意其他所有人后退：
“强弩之末……你信我柳金蟾能扭转这既定的乾坤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