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摩拉克斯像是乍然惊醒了那般,指尖松开了几分力道,目光落到少年白皙脖颈上,猩红而纤弱,残留着被他所烙下的痕迹。

他终归是有些失控的,在此前的无言中不经意加重了手上的力道。而平日一点点小小痛处都会闹腾的神千落却并未开口指出,反而是以那样的神情看着他。

无关怜悯,也不甚忧愁。细细的雨丝中,他只是轻触他的眼角,凝视着他,眸瞳清澈而宁静,却映着熹微的天光,似是跨越了整个世界的对望。

却偏生让他莫名的,感到了久违的安宁和宽慰。

想来不论敌对与否,神千落终究都是这世上最接近他的人吧。

可即便是这样的他们,也终是慢慢走向分歧。

“既然无法自证清白,莫不如这样。”注意到摩拉克斯神情的细微变动,神千落发丝散乱,却露出了笑,“我与你签订契约,如何?”

眸光微动,这确实出乎了摩拉克斯的预料:“…何种契约?”

“永不做出伤害你与你所爱之人的事,我不会伤害璃月的。怎样,诚意够吧?”

“…”摩拉克斯想从他的脸上窥见一丝忐忑,却只看到了淡笑与从容。

他突地感到了悲哀。

神千落生性自在,也有着无尽的属于自己的秘密,因而他从未与他签订过任何契约。他不提,他不问,即便是契约之神,也曾有过愿意真心信任、无视契约之人。

如此神千落的主动契约,确实像是无辜被冤枉的样子。

可他与脱离提瓦特的天星碎片的关系,绝不仅仅是那样简单。他已经分不清,怎样的话语才是他的谎言与伪装了。

指尖轻轻点在少年已然被雨水打得冰凉的额头,摩拉克斯半蹲着身,眼底的金色光芒骤然强盛了许多,一份严肃而沉重至极的契约缔结于两人之间。

神千落并没有抵抗。他斜倒在地,安然闭上了双眼,任由微烫的热流淌入体内,像千丝万缕的纠葛,也像巍峨的龙,无言缠绕上他的灵魂。

伴随着契约的成立,束缚稍许收紧,神千落睫毛轻颤,在摩拉克斯浅浅淡淡的警示神情下笑了笑,从地面晃悠着站起。

可惜,摩拉克斯是不肯再拽他一把的了。

“想来你是不会再放我乱跑罢,那么,就这般放心地带我回去吗?”

意味不明地瞥了眼被泥土弄脏的衣袍,神千落音调幽然,还是飒然和煦的样子,站定在远离摩拉克斯一米的方位,甚至好心地为他考虑起未来。

“或者,将我封印于某处人迹罕至之地?嗯…虽说无人交谈,会很是无聊了些。”

好在,信仰大概还没坏掉。

这可是好事,他不该难过。

转着弯的音调最终还是在末尾的音节,透露出轻微不易察觉的淡漠和疲惫,少年注视着他的背影,嘴角的弧线也悉数在风雨中黯淡了下去。

只可惜,背对着他的摩拉克斯抬手唤来了鸢鸟,警觉着周身一切、包括神千落在内的潜在威胁,不曾看见他眸瞳里那一瞬的渺茫。

“契约既成,你随我回去。”站定在鸢鸟之上,他回身望向神千落,脸上不含任何情感,冷淡到令人陌生。

“…看来是要亲自监督我呢。”忍耐了数次还是摁住了竹箫不满的颤动,从未这般憋屈过的神千落幽然轻叹了声,自觉爬上了鸢鸟。

摩拉克斯看他一眼,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却又觉得无话可说。下一秒,鸢鸟振翅高飞。

只得暂时随摩拉克斯回归璃月了。

发丝被高空骤然强劲的风悠然扬起,神千落摸了摸狼狈不堪的脖颈,难忍的痛依旧如火灼烧,看向一旁闷不做声在他心底又呆呼呼的龙。

“你应是知晓的,如今是火的轮回。我为追查部分真相而来。喂…摩拉克斯,若你为了归离原死去的那许多友人而愤慨……”

“我道歉。”

神千落说着,淡淡移开了隐晦的眸光,眺望远方惨淡而战火纷飞的景致,“不过,也仅为此事。”

他们没有再说话。

想来摩拉克斯在他心底,总归还残存着些特权的。

呼呼的风蹭过晕染万千思绪的眸,神千落不屑于再笑,也提不起兴致再伪装。

这是他身为天理长子、九天之上天理之下最为尊贵的少年生平第一次开口道歉。

而这第一次,也是他对他仅此一次的纵容。

·

归离原的战场终究是比他想象中要惨烈的。

黑尘漫天,千岩俱裂,疾病、饥饿、悲痛与死亡,这片大地就像处处充斥着悲哀的诉求,甘雨与仙家们的竭力救助,这才令民众得以南迁。

昔日繁华至石门的集市,如今只剩断壁残垣和大片被染红的水。

鸢鸟一掠而过,他们在璃月地界降落。

子民们窸窸窣窣地发出惊讶的呼声,摩拉克斯很快转身忙于堆积成山的事物,神千落顺着鸢鸟巨大的脊背滑了下去,轻轻叹息了声。

他看到不少面色枯黄的人们,步伐匆匆却虚浮,显然已被被恶业与灾殃纠缠于身。

死去魔神的怨念化作了瘟疫在民众之间传播,街头巷陌堆着倒着许多尸体与呻吟哀嚎。而尸体更是成为了传播疾病的温床,导致疾病继续扩散。

于是子民们惶恐地说,那是‘魔神降下的诅咒’。

人类啊…总是这样,因为渺小,而编织出令自己惧怕的谎言。

正淡淡思量着如何化解疾病的漫延,神千落的眸光突地被街边熊熊燃起的火焰吸引了。

是一位医者装束的人,他手持妖红的手杖,带领着人们焚烧尸体,引燃沾染了邪污的事物,阻止着疾病的进一步传播。

以炽焰洗净一切不洁之物,在悠古的纷争高扬的时代,让污秽与火光一同升向可容纳一切的高天。

那些被恶业与灾殃缠上的往者、未能承受深重哀伤的逝者,终是在火中化作灰之蛱蝶,自浊世的一切不幸与嗟伤中解脱。

而他身上的刺绣装束,也是似曾相识的熟悉。

两朵交叉的花——一株彼岸花,一朵百合花。宛如飞蝶般的烟,在耀若黄昏的烈火中唤醒了久远的记忆。

“…胡死?”

似是听到了神明悄然呢喃的轻叹,医者蓦地回身,稍显惊讶的视线对上了神千落光线下晦暗的眸光。

“箫神大人?你刚刚可是在唤我?只是,我并不叫胡死…我是胡生。”

“久闻祖上开山立派的世祖曾与魔神大人为旧识,不过,那已经是我的…曾曾曾曾…祖父了。”

而在最后,点燃无数柴禾堆的医者,人生画卷的终笔者,也最终化成了烈火与飞蝶的传说。

是啊,神明对一面之缘的人类的记忆,始终停留在昔日的惊鸿,却堪堪忘却了,渺小如人类的他们,哪怕勘破了生死的界限,也敌不过轮回。

他还记得胡死企图忽悠他,与对他恨铁不成钢的劝诫。

‘珍惜眼前之人’…

他与摩拉克斯,似乎都并未做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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