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别琳的这番操作，让楚河几经琢磨都猜不透。
首先，这是个从未获取他点头的单方面决定，其次，多别琳果真愿意让矢娜此后常伴她的楚河阁下身畔？
天底下恐怕没有一个女人在这方面能做到真正大方的。
“原来如此……”
楚河忽然间悟了。
难怪这三个月里，多别琳时常要私用权能支开院内的闲杂人等，对他进行堪称丧心病狂的榨取，合着，那是在报复性消费啊？
“你怎么想？”
楚河看向副驾驶的武悦。
飞燕与青鸟都已不复存在，但她仍是他独一无二的搭档，流浪中多带个累赘，自然不能缺少黑刃五号的首肯。
武悦不答应，那楚河就爱莫能助了。
纯黑的澄净眸子与赤红的双眼相触，前者明显不愿意，但最终还是轻点下巴，接着别过头去，摆出气呼呼又无可奈何的姿态。
她终究做不到以拒绝杀人，况且矢娜对她而言，并不是个漠不相关的陌生人。
她们曾早晚起居相处，曾同行去秘密仓库取来智能机械人，点滴中，有些关系水到渠成。
“那就有劳阁下费心了。”
近卫长目送矢娜登上机舱，任务完成，当即告别。
楚河犹豫两秒，低声道：“替我向你家女皇说声再见，我们大概就此别过了，祝她，终有一日愿景成真。”
多别琳这娘们儿个性挺怪，上次刻意不送，这次也不会前来相送。
作别，又是借旁人之口转达。
只是这次楚河心里多出几分不舒适的情绪，在某地待久了，突然要拜拜的那种情绪。
“会的。”
近卫长抱着本族礼仪中的尊敬手势，可能忘了，可能有意忽略，没去纠正楚河话里现下已不当的称谓。
舱门关闭，能源启动。
半红半青的武装机升上高空，直抵云端，倏忽间，飘向远方，消失在可怜的视线尽头。
近卫长转出石头垒起的院墙，在某个拐角停住，朝巷弄里的人影俯身低头。
“楚河阁下的话，您应该都如数听到了。”
“嗯，不必转述。”
多别琳背靠石墙，一只脚支撑平衡，另一只脚弯曲勾在石头上，仪态甚至有些轻浮，不见女皇威严。
她在模仿某人的习惯动作。
近卫长迟疑道：“既然不舍，为何不好好互道一声珍重呢？”
多别琳仰起暗色的脖颈，闭眼笑道：“我实在不敢高估我的心静能力，万一被不舍和眷恋裹挟，耍一些迫使他留下的心机，多丑陋？”
近来的各种事，她已经对楚河耍了够多的心机，楚河看破但从不点破。
所以不能再狡猾了，不能连最后一丝明媚的印象，也亲手从他脑海磨灭掉。
这一去，只怕真是永诀，再没有阴差阳错的巧合能再见。
既然如此，最后留下的模样自然要尽可能的体面且漂亮，干干净净，问心无愧。
“还好。”
多别琳的神情忽然温柔，伸手抚着自己的腹部，这次，总算真真切切从他那里骗来一份礼物，有这份礼物，她便不那么嫉妒明明是败者却好似胜利的矢娜。
“一定要顺顺利利回到故乡啊……君……”
灼热的珠子沿着分明的脸颊线滚落，沾在衣领，摔成无数瓣。
异星的悲伤形式，也是眼泪。
迪斯喀纳斯星球大陆南部。
从高空鸟瞰，多座城邦的轮廓都很不清晰，笼罩在灰尘和烟雾中，与其余城邦在新国氛围下欣欣向荣的景象，无疑格格不入。
闹事的大多是昔日赤国的民众。
祂们作为唯一战败国的子民，很快遭受到别国旧民的优越感压制，被鄙视被讽刺，甚至被物理意义上的欺负。
短短几个月，绝大多数赤国人都彻底忍受不了，继而有两个选择摆在了祂们面前：或在沉默中死亡，或在沉默中爆发。
此时情况，祂们的选择显而易见了。
尽管新国政府建立伊始，就连下数道政令，要求民众团结，禁止旧时帝国陋习成风导致民族歧视。
收效甚微，极其不乐观。
“我们要求返回故国旧地，赤眼族人独立划出生活圈！”
“刁蛮的歧视者们，我已经忍无可忍！”
“新国不答应，我们就要挑起战争！我们要起义！”
“我们宁愿被斩尽杀绝，绝不忍受这种侮辱！”
抗议声之沸腾，轰轰烈烈俨然有冲破云霄的征兆，别说新国政府，就连楚河听了，都有些头疼。
祂们拧成一股麻绳，原本因为融合条例分散到大陆各处，近期却又自发集中到南部几座城邦，正儿八经凝聚了昔日一国之力。
当然，是不是真的纯属自发，这个问题还有待商榷。
暗中没有大手推波助澜，帮忙统筹指挥、传递讯息，上亿赤国人口，哪来的默契跨越整个半球，进行规模恐怖的抗议示威？
祂们甚至开始屠戮同类。
一座城邦中央的广场上，数十名新国官员被捆绑着整齐跪在台上，排在前面的，已经被斩首了二十多个。
“新国政府不给明确回答和承诺，我们每隔三罐水就砍一个当官的！”
暴动成员叫嚣道。
三罐水是迪斯喀纳斯的几时方式，采用坛子底部开个小孔，三罐就大约等于地球上一百九十分钟。
这时，又到了砍脑袋的时间节点，激进之人冲上台，举着条锯齿装的骨质刀刃，便向剩余官员里的顺位第一人痛下杀手。
这刀可不锋利，钝刀割喉，过程可以想象有多痛苦。
无声的光束自高而下射来，赶在落刀前，击中刽子手的身躯。
强大的科技力量，令祂肉身瞬息间消弭，残存的几块断骨头森森然坠地。
轰！
天空一声巨响，救世主闪亮登场！
人们不分阵营地齐刷刷朝头顶仰望。
阳光刺眼，青红相间的钢铁大鸟悬浮着，高度一点点降低。
楚河推开舱门，漠然冷静且绝对客观的眼神俯视苍生，从苍生懵逼兮兮满含敬畏的反应来看，刚才故意搞出的动静，是很能渲染气氛的。
“我来说句公道话！”
他拿起键盘，背对烈阳，站在所有人头顶，仿佛至高无上的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