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跟她交往之前，江喻白没谈过恋爱已经是定数。可问起这话时，顾小鱼的心还是情不自禁地提到了嗓子眼儿。
或许是问得有些突然，江喻白疑惑地挑了挑眉，忽然沉默了。
沉默一直持续了良久，良久之后，他方才沉声启口，似笑非笑道：“上学的时候没有。”
顾小鱼：“……”
什么叫“上学的时候没有”，那潜在的含义不就是，等他工作了之后就有了呗？
心里“咯噔”一下，顿时便愈发不是滋味了。顾小鱼哭丧着脸：“你们单位的？”
“不是，朋友介绍的。那时候她还在上学。”
“你当时追她了吗？”
他相当坦然地点了点头：“追了。”
顾小鱼真的要哭了：“那她拒绝你了吧？”
“拒绝我干什么，”江喻白眉头一皱，肃着一张脸，嗓音又低又沉，缓声启口，却是缠绵悱恻。
他道：“不都成我媳妇儿了吗。”
成了他媳妇儿的不是她顾小鱼吗？
顾小鱼一愣，整个人都懵了：“我？”
他微微抿唇，只笑不答：“媳妇儿乖。”
顾小鱼无言以对，只好问：“你知道我？不会吧，你怎么知道我的？”
江喻白眉头一挑，理所当然道：“我怎么不知道，每次聚会胖子都提起你。”
“你们聚会，他好端端的提起我干什么？”顾小鱼不解，“而且，我也不认识他呀。”
“你不认识他，他认识你，”江喻白道，“他刚进剑三的时候，在路边上找不到任务点，你帮过他。”
顾小鱼一愣。
说起来她是有这习惯来着。遇到路边上手足无措的新人玩家，就本着江湖道义，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停下手头事，先给人答难解疑一番。
她帮过的人多了去了，没有一千也有八百。给点小恩小惠就铭记在心时时刻刻为自己歌功颂德，岂不是本末倒置？帮了就帮了，小鱼女侠从不放在心上。
事后有人说要拜她为师，顾小鱼也从来不收。浮云过眼而已，帮了就过了，过了就忘了。这么多年过去，顾小鱼完全没有印象。
但话都说到这份上了，顾小鱼姑且愿意一试：“他叫什么名字，玩的什么职业？”
“纯阳，叫‘青羊天成’。”
青羊天成。顾小鱼想了想，肯定道：“我真不记得这个id。”
“嗯，”江喻白也肯定道，“这个号太黑了，满级没多久胖子就放弃了。路人角色，媳妇儿你没印象也正常。”
顾小鱼点头。她不记得余盼这个人，也就没什么好说的了。不过话都说到这里，顾小鱼又总觉得有点意犹未尽。
江队长突然开口：“不过，他天策号你应该认识。”
顾小鱼愕然：“是吗，他叫什么？”
“打肿脸充军爷。”
***
打肿脸充军爷，这不就是当年门派争霸赛里，本服第四天策，后来还跟她一起建立帮会【浩然正气】，在她离开游戏之后，一力复兴了浩气盟的那个军爷么？
顾小鱼一愣。
世界竟然这么小！这人居然就是江喻白的好兄弟余盼？
她还以为江队长开着余盼的小号“鱼白”跟她在成都府前意外相遇，余盼就已经算得上是他们的红娘了。真要按这么说来，那她和江喻白还真的是渊源颇深啊！
越想越兴奋，顾小鱼忍俊不禁：“他怎么取这么个名字啊，那时候大家取名字都很正经，这个算是取得很奇怪的了。”
“不怪，他外号毕竟叫胖子。”江喻白解释着。
顾小鱼愣了愣，后知后觉还真是，打肿脸充胖子，打肿脸充军爷，胖子就是军爷——这还真是余盼，余胖子的号。
“难怪，我一直奇怪你怎么会知道浣花溪的指挥不是司懿问研？除了你，没人发现浣花溪的指挥不是他。”顾小鱼呢喃着。
一直以来，有关盛世和喻白军爷，她想不通的事情太多，可这一刻顾小鱼倒是有种莫名的直觉，让她觉得所有她想不通的事情其实都被一条线串联着。
那条线她还没摸透，不过却越来越清晰了。
这种感觉叫人兴奋难安，顾小鱼抬头看他，江喻白却只是抿唇，轻描淡写道：“没有，媳妇儿，我知道不是他，但是不知道是你。”
这话把顾小鱼说得糊涂了。顾小鱼问：“那你又是怎么知道不是他的呢？”
“攻防和战场全然是两个人的思维模式，”江警官言简意赅。
“可是，如果真有这么明显，我回归了大半年，怎么一直没人发现呀！”
“嗯，”他点头，“你伪装得挺好，普通人确实不太会留意。”
顾小鱼似懂非懂，仰着头望着他。
江队长抿唇，抬手揉了揉她彻底乱成一锅粥的小脑袋瓜，柔声道：“我媳妇儿与众不同，没人学得来。”
顾小鱼：“……”
她是全然不明所以。
不过理不顺的道理，大可不必非要在此刻理顺，时间还有很多，完全可以留着以后慢慢梳理。顾小鱼不多问，况且有关余盼的这点意外发现已经叫她够惊喜了。
点到即止，江喻白也并不多说。
几句话的功夫，桌上菜都快凉了，话题便顺理成章的戛然而止，江队长一个劲儿给她碗里夹菜。
苍蝇馆子的菜，味道相当地道。
顾小鱼埋头只管吃。
这点上，她倒是跟江喻白有点夫妻相。除了不太喜欢吃海鲜，其他食物顾小鱼也是来者不拒，有什么吃什么，不挑嘴。
两个人吃十个菜，就算有个江喻白，就算江喻白胃口再好，那也是人心不足蛇吞象，实在过分了些。
午饭顾小鱼一口米都没沾，一通海吃下来，桌上竟然还剩下了四个几乎没动过筷子的菜色。
钱来之不易，粮食也来之不易，浪费了可惜。江喻白去买单，顾小鱼找老板娘要了快餐盒通通打了包，丢上了车。
警校地处偏远，周围没什么好玩的，吃了饭江喻白立马就要带顾小鱼回去。
好不容易能一起过一次情人节，江队长说好了要带她去看电影，不过到了蓉城，他却没有带她去正规电影院，而是去了市中心的一家私人影院。
这家主题影院顾小鱼一直有所耳闻，不过因为种种原因一直没能尝试过。
满怀信心地跟江喻白进了屋，一脚踏进去，顾小鱼却有些失望了。
传闻中，这家私人影院以各种动画形象为主题，设置了若干件主题房。但或许是因为情人节的关系，所有的包间一改常态，统统被布置得充满粉红色的浪漫气息。小排档里永远不会有的鲜花美酒，在这里统统都能寻着踪迹。
连大荧屏的四角都镶上了亮闪闪的水钻，床铺温馨，铺满了火红的玫瑰花瓣。香水味浓得刺鼻，浪漫得叫人发晕。
太强调情人节的“浪漫”，反而让其本身的特色泯灭。
顾小鱼失望透顶。
费了好半天力气方才处理掉碍事的玫瑰花瓣，和江队长在床上双双舒展了身子，面前的大屏幕里果不其然地播放起浪漫的爱情片。
看腻了的帅男靓女，老套乏味的故事情节，再配合着四周刺鼻的劣质香水味，在追求高雅的路径上，反而显得格外低俗。
顾小鱼没看多久，倦意便来了。强撑了一会儿，依旧困得不行，扭头一看，旁边江喻白已经睡着了。
顾小鱼：“……噗。”
这感情好，别人情人节包私人影院，是来约会、看电影、共度良宵的，他两情人节包私人影院，却双双跑来睡大头觉！
顾小鱼强忍着没笑出声，回头看了看江队长满是疲惫的脸。
电影式的浪漫到底有什么值得艳羡的？顾小鱼抿唇，把空调温度微微调高了些，关了电影，倒在男人臂弯里，沉沉地睡过去。
单身的时候憧憬浪漫，可真当玫瑰美酒，蛋糕巧克力铺到她跟前，好像也就是那么一回事儿而已。就跟喝了一口凉白开一样，平平淡淡，没那么多自以为的激情。
或许是她已经老了，又或许是她多想。
不过顾小鱼倒是觉得，能躺在他怀里一块儿安安静静地睡会儿午觉，这才是天底下最浪漫的事。
毕竟真正的浪漫，从来就不落俗套。
***
等两人一觉睡醒，外头天都黑了。
顾小鱼眼睛一睁开，一见这伸手不见五指的情况，“噗”的一声，立马就笑了。
这感情多好，别人情人节包私人影院，是来约会、看电影、共度良宵的，他两情人节包私人影院，竟然是双双跑来睡了一下午大头觉！
不过他们整整在这里包了一下午场，睡了一下午大头觉，钱倒没花多少。
服务类行业本身基础费用不贵，贵的是各类服务附加费。
顶了天也只花费二十块钱就能组装出来的果盘，这里要卖九十九块；顶了天也只花费五十块就能买到的一束玫瑰，这里要卖一百九十九块；顶了天也只花费一百块就能买到的巧克力蛋糕，这里要花两百九十九。
这还只是附加服务而已，正统酒水服务上也是这样粗犷。
所有饮料的价格都翻了三倍以上。一瓶红酒，在外面零售价一百块钱不到，在这里平时卖两百八十块，今天日子特殊，直接卖上了五百二十块的高价。
也便是它名气太大，客户太多，来这里的人多又豪气，所以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罢了。要是海洋也这么经营，那还不得分分钟就垮台了！
但这里也只是贵个服务费而已，毕竟装潢和档次都不简单，而基础项目的计价标准相当公正。
电影按场次收费，小包一场一百五十块，中包一场三百块，大包一场五百。在此基础上，没能看完整部电影的客人，只需要按照当场观影分钟数的百分比计价即可。
他们只有两个人，租的小包。电影才开场三十分钟不到，顾小鱼便切断了信号，跟着江喻白睡了。
酒一瓶没喝，果盘一份没叫，两人安安稳稳地在一环内的私人影院高标准睡了一下午，才给了三十块钱，就够个空调费而已。
跟他们同一时间进去的一对情侣，一下午过去，在里头花费了三千多。
明明是门对门的小包，他们这边一下午过去，才花三十块。
轮到江喻白买单的时候，老板脸都郁闷得青了。
顾小鱼忍了又忍，一出私人影院的大门，还是格外不地道地笑出了声。
听到媳妇儿笑了，正在倒车的江队长也猛地扬起了唇角，跟着笑了。
“下次别来这里了二白，”顾小鱼便道，“香水味太重了，床也硬邦邦的，根本就没家里睡着舒服。”
她压根就是把这地方当钟点房了。江喻白抿唇，伸手敲了敲她小脑袋瓜：“刚才盯着别人看什么呢媳妇儿？”
顾小鱼一愣，怕他又打翻了醋坛子，赶紧解释：“我不是看他，我是在数他掏了多少张一百的——”
顾小鱼道：“他们这里的服务费收得好贵啊。酒水的利润太大了，根本就是宰人。等我回去了要研究一下海洋的服务单，不能跟他们似得，太坑了。”
“酒吧的事情还没定下来？”江喻白问。
“差不多了，只有主题还没定下来，”顾小鱼舒了口气，偏头看了他一眼，又道，“没事，好好忙你的工作就行，你不用担心我的事。我也就空闲这段时间而已，主题一旦定下来，我就要天天跑海洋了。”
“有驾照吗媳妇儿？”
“有是有，”顾小鱼知道他在想什么，坦然道，“但我是大一考的驾照，到现在为止都没开过车。而且我也不喜欢开车，你要是买了就你开，我只管坐。”
江喻白哼笑了一声，没再坚持，只道：“饿不饿，晚饭想吃什么？”
顾小鱼揉了揉肚子：“还好，不是很饿。要不就回家吧，中午的菜不是还打包了吗，回去热热晚饭也不用准备了。”
油门一松，车子忽然原地掉了个头。
“行，那晚点吃饭，我们先去南瓜滩。”
“南瓜滩？”顾小鱼一愣。
南瓜滩是蓉城里唯一一块“孤岛”，年前正修成了一座巨型摩天轮。
人言摩天轮有一个美丽的传说。人们都相信，摩天轮的每一个格子都装满了幸福。而当摩天轮升到最高处时，许下的愿望就会被上帝接收到，他就会帮你实现。甚至还有传言，如果情侣在摩天轮最高处接吻，就会幸福一生，永不分离。
早在第二次约会，江喻白就说要带她一起坐摩天轮。可惜江队长临时有任务，给耽搁了。
但耽搁不等于算了。
那天没能看成的电影，江喻白已经在家里放着家庭影院给她补上了；那天没能吃上的西餐，顾爸爸走后，他也已经续上了诚信。
临时有事所以原计划被耽搁，原计划只是被耽搁，又不是算了。
至少在有心人眼里，耽搁从来不等于“算了”。
顾小鱼欣然：“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