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岚抬起头时，内心竟有一丝动摇。
是因为从未面对过这样地位的掌权者，或者只是当日的阳光太过刺眼，让景岚感到眼睛有些干涩，忍不住眨了眨。
“父皇，儿臣回来了。”
没有忘记自己的角色，景岚脸上绽出有些复杂的微笑，轻声说道。
“小九……想必变了很多，朕已经认不出来了。”皇帝打量着景岚，发出这般犹如叹息的感慨。
“皇兄，你莫要轻信这阴险小人，他根本就是冒名顶替。”敢打断皇帝的，或许就只有摄政王一人。
景岚看了摄政王一眼，又不在意地把头转了回去，这副不以为然的样子把摄政王气得不行。
“怀沅，”皇帝开口，“你才是莫要打岔。待朕问罢，再做决断不迟。”
被皇帝点名，摄政王不甘心闭上嘴，只是看向两人的目光充满怨毒。
“你可能证明自己真是九皇子？”皇帝看着景岚，语气毫无偏袒之意，没有期待，亦无怀疑。
“当年临行前，父皇曾予儿臣一块特制的令牌。”景岚目光飘向摄政王，后者似乎也想到这一点，但却露出自信的微笑，颇有看戏的意思。
“那令牌可在？”
景岚将手伸进衣襟，从怀里掏出一块令牌。摄政王当即脸色就变了，那小子进门时所用令牌已经被他押下，怎么会还有？除非，都是仿的，还是量产的那种！
皇帝刚要接过，摄政王上前一步挡住：“皇兄当心！”
皇帝眉头轻微皱起：“怀沅？”
“这小子的令牌，是假货！”摄政王厉声道，“胆敢欺瞒圣上，你这居心叵测的贼子就该立即被送入大牢！来人……”
“皇叔……摄政王，我并未说我拿给皇上的是九皇子的令牌。因为令牌，因一些事故遗失了。”景岚不慌不忙地说道。
“又想狡辩？”摄政王对景岚的嘴皮子功夫嗤之以鼻。
“我当年离开皇宫不久，随‘仙人’上山时被推入山谷，自此令牌便遗失了。”景岚道。
摄政王眯起双眼：“你还想说仙人是假，故意害人不成？”
“我突然被人推倒，并无闲暇看清是谁。倒是摄政王替我找出嫌犯，让我豁然开朗啊。”景岚从容不迫。
“油嘴滑舌……皇兄，此等祸害岂能久留？”摄政王不愿再与景岚纠缠落下话柄，转而看向皇帝。
皇帝听过此番对话后，竟沉默着思索了片刻。看着抿着嘴唇的皇帝，摄政王内心生出不好的预感。
“怀沅，你方才为何道这令牌是假？”皇帝开口。
“这令……”摄政王本想说些什么，却立即止住，改了口，“这小子身法诡异不入流，又凭口舌颠倒黑白，必不可信。”
景岚轻笑一声，又将手抬高了些：“那便请圣上明辨，这令可有假？”
“你自己不是说……”摄政王刚一开口，内心便觉不对。只是为时已晚，皇帝已经接过令牌，仔细查看起来。
将令牌翻过来的一刻，皇帝的瞳孔一缩，眼里闪过几丝悲痛：“这令……不假。孩子，令牌从何处而来？”
“皇兄生前予我的。”景岚看着皇帝道。
“你皇兄……”皇帝沉默下来，终是化作一声叹息，“朕有些乏了，此事先过去吧。孩子，你若无事，这几日便住在宫里，朕还有些事情问你，改日再详谈。”
“谢皇上。”
摄政王张了张嘴，知道如今再怎么争辩也无济于事，狠狠地看了景岚一眼，拂袖离去。他的一众属下也纷纷向皇帝跪拜后散去。
待皇帝带着人离开，景岚才从地上站起。看着他们离去的方向，景岚的语气竟有点遗憾：“可惜，这摄政王要是上套自爆了，我们就能狠狠打他一波了。”
按照刚刚事情的发展，只要摄政王敢把他扣下的令牌拿出来，立刻就中了景岚的圈套。才说罢自己遭人陷害才将令遗失，在无法辨清事实如何时，谁有令谁就沾了污点。虽不是落实了罪名，却也不能轻易洗干净。如今这令牌倒是成了一块烫手山芋，就看摄政王如何处理了。依照摄政王的处事方式，想必也给传令的士兵下了封口令。九皇子令牌一事，也就只有景岚和摄政王两方知道了。更何况，其实摄政王不说，景岚这边反倒省事。
——“这是假令牌？”出发前一晚，景岚从夏子遇手上接过两块令牌。
夏子遇点点头：“一块是按照我自己的令牌，仿制的九皇子那块。我的那块三皇子的令牌你也收好了，不要弄丢。”
回到现在，景岚想起昨晚夏子遇的安排，忍不住夸赞：“子遇兄弟真是好算计，实在是高啊。”
“殿下才是好胆识，令夏某佩服不已啊。”夏子遇开始跟景岚进行商业胡吹，不是，互吹。
“你们呀……”巫皎皎看着这俩狐狸嘴脸的家伙，无奈了。
“咳嗯，小公子，敢问咱家该如何称呼您呢？”走来一位太监向景岚打着招呼。
收到夏子遇的眼神暗示，景岚露出黯然的表情：“……父皇果然还是不肯认我吗。”
太监幽幽叹了口气：“小公子莫要着急，陛下身为一国之君，要背负的东西太重了。”
“我知道的。”强打起精神，景岚露出笑容，“福公公，是陛下让你来带我去从前那个宫殿的吗？”
“殿下还记得咱家？”福公公显得有些惊喜，却忍不住带着伤感叹气，“沧海桑田啊……”
“这么多年，有劳公公了。”景岚对着福公公诚心拜道。
“哎哟，小殿下哟……”福公公赶忙扶住景岚，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说，“九……公子，现在陛下没有开口，咱家也不好就叫您殿下不是？您再忍耐一会儿，陛下一定会为您正名的。”
“嗯，我会的，已经这么些年了，没关系。”看着景岚的笑脸，福公公又是忍不住的心疼。这个九殿下，从小就是这么副懂事样子，着实让人欣慰又难受。
“福公公，不是皇子的话，您就叫我九儿吧。”
“这怎么使得……”福公公摆了摆手，却还是叹了气，“唉，那便是九儿公子了。您随咱家来吧。”
福公公带景岚一行人来到一处宫殿。宫殿看起来维护的不错，但却没什么使用过的迹象，想必是多年没有人住过了，一草一木都有些冷清。夏子遇看着这宫殿，眼中露出感慨的神情。
“九儿公子就在先前九殿下的宫里住着，咱家等下安排些伶俐的宫女和嬷嬷过来，”福公公突然凑到景岚耳边低语，“都是先前伺候您的，不会不习惯。”
“公公费心了。”景岚十分感激地说道。
福公公摆手：“公子言重了。咱家也就只能做这些了，宫里不习惯直接招呼咱家就是。”
送走福公公，景岚将门掩起。夏子遇面色已经凝重，因为接下来，将直接面对皇帝给他的测验。
“夏子遇，九皇子旧时的奴仆你可了解？”景岚问。
“九弟当年情况特殊，生养他的妃子病逝前，他们母子二人就遭人几次下毒，媛妃的身子大抵就是那时变差的。好在媛妃去后九弟表现出过人的心智，陛下就为年仅四岁的他单独安排了宫内的宫殿。”
“九弟平日里并不多与我们走动，陛下倒是偶尔会去殿里看他。除了一些大典宴会，我几乎不曾与九弟有多少交谈。”夏子遇有些头疼，“只知道九弟身边有一位小宫女比较亲近，当年看起来不过金钗。九弟几乎去哪都带着她，唤她‘阿君’。不知留下的宫女里可还有此人，若是有，那她必为我们最大的突破口，也是最危险的存在。”
“突破口啊……”景岚思索。就算是突破口，又该如何突破？晓之以理？像巫皎皎那样通透的女子毕竟是少数，不知能否讲通。动之以情？若是奴娇那样的，花花嘴巴许她个一生一世一双人或许能骗骗。只是这阿君如今少说也到花信年华，马上出宫的大宫女可还会念儿时旧情吗？
突然，景岚想到了什么，面色有些不自然地看向夏子遇。而夏子遇更是心领神会，严肃地点了下头。
“……别吧。”景岚是想拒绝的。
“为了稳妥只能如此。”夏子遇认真地看着景岚，“比起大义，这等微小的奉献不值一提。还是说殿下你要无视其他人豁出性命的牺牲，临阵脱逃？杀人的勾当不提，现在反倒矫情，可说得过去？”
扎心了。
看着景岚难看的脸色，巫皎皎倒是好奇究竟是什么事，能让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家伙露出这种表情。
“se、诱。”景岚一字一顿地说。
“噗……”巫皎皎喷了，“你们就没有考虑过被糟蹋的女孩的感受吗？”
“谁被糟蹋，”景岚蹙眉，“我的贞操不算吗？”
“你？”巫皎皎斜眼，“我没问你糟蹋过几个姑娘都算客气呢。”
“没有。”
空气突然安静了。
巫皎皎眨眨眼：“你说什……”
“我说没有。”景岚的语气有点冰冷。
“你……你守着清白为哪家姑娘吗？”巫皎皎僵硬地开着玩笑，然而景岚黑着脸，并不买账。
“九殿下——若樱。”夏子遇突然上前，强硬地扳过景岚的头，强迫他看向自己，“我无论你有怎样的隐情，要么坦白了说，我们再另想出路；若只是因为矫情，那便休怪我不客气。”
景岚也火了：“好啊，那你就别客气。不就是下药吗，来啊？”
就在两人剑拔弩张之际，青穆沉默地推开夏子遇的手，挡在景岚面前。
夏子遇冷冷地看了青穆一眼，又将视线移到景岚身上，放缓了语气：“殿下莫急，此事并没有说定，我会考虑其他办法。但若想成大事，您也务必做好觉悟，不要被私情所绊。”
景岚当然清楚，虽然这次只是牺牲贞操，往全局看便是景岚愿不愿意为达成结果，而放弃自己原本坚守的东西。包括物质上的身体，和精神上的底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