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昨夜睡得可好？”
茹君睁开眼，看见的是从屏风另一侧走出的景岚。清晨的露水凝聚在他的皮甲之上，似有星光闪烁。
鼻尖嗅到的是沾染青草味道的凉意，茹君惭愧地坐起身：“没有早起侍奉公子是奴婢的失责，请公子恕罪！”
景岚闻言，有些不满地皱起眉头：“怎么这样说话。那我命令你，凡只有我二人在场时，都不许用敬语。”
“……是。”茹君有些为难，但还是应下。
“快换衣服吧，这时间还是有点冷的。”景岚将茹君的衣服放在床边，想到什么又立即补充道，“不是我去你房里拿的，是福公公给的。”
看见景岚有点窘迫的表情，茹君微微一笑：“茹君这就更衣。”
待景岚离开，茹君展开那件衣裙，裙摆上的花纹让她有一瞬间的恍惚。削葱般的玉指在绣花的图案上划过，画出一个“玖”字。
——“阿君，你可知道九字如何写得？”小小的男童眼睛亮亮的，充满期待地看向身边的女孩。
“奴婢不知。”女孩子无奈地笑道。
“我教阿君！”男孩抓住女孩的手，沾了杯里的茶水，在木桌上画出一个繁体的“九”字。
“阿君，你要记住这个字。终有一天，我要让这宫中所有人，但见九字，皆畏而拜！”
那时的茹君，全当此为孩童戏言，或只是一个遥不可及的理想。而今，那个曾持有与年纪不符野心的少年又携志归来，她真的可以站在那人身边，看到未来吗？
茹君逐渐握紧了拳头，眼里情绪涌动。
“让公子久等了。”换好衣服的茹君推门而出，向着景岚盈盈一拜。
景岚用欣赏的目光打量一番，满意地点点头：“阿君果然适合水蓝色，衬得淡眉如秋水，玉肌伴清风。”
茹君忍不住笑：“公子舞文弄墨的，阿君都听不懂了。”
“就是说——你今天很美。”景岚温柔地缓声道。
“九儿你……”茹君虽成熟，遇到景岚这么耿直的撩法还是败下阵来，“……油嘴滑舌。”
“只要阿君喜欢，我能将花都给说开咯。”景岚做了个鬼脸，“不开玩笑了，阿君今日能否带我四处转转，毕竟离开的有些太久了。”
茹君点头：“这宫殿内是可以的，若是要出去殿外，还得向福公公打声招呼才行。”
“那便劳烦阿君向福公公通报一声了，我先自己在殿内看看吧。”
既然是来试探景岚的，自然得将结果反馈给那边。景岚如此就给了茹君一个离开的理由，并没有使她为难。茹君也看出景岚是知晓皇帝用意的，没有过问便是对茹君最大的信任。于是茹君便顺着景岚的意思，离开了宫殿。
景岚找到夏子遇，向他大概说了一下自己的看法。
“茹君可以信任？”夏子遇重复着景岚的结论。
“嗯，感觉。”景岚直言。
夏子遇看着景岚，许久才开口：“我知你不是率性鲁莽之人，但也不可妄言。毕竟，人总有失足。”
“若是一人不信，我们在宫内便寸步难行。”景岚并不赞同夏子遇，“还是说，只要不是宣誓效忠于你的人，你都不给一点机会？”
上次景岚他们被摄政王包围，夏子遇的哨声便是在向安插在宫内的手下传达信息，让他冒险给皇帝传话。事后夏子遇又让那人向皇帝邀功，请求还乡，以免被摄政王查出来抓住。如此一来，本来就不多的宫内眼线便又减少了。
夏子遇希望能有人可用，但总是多疑的他却不敢轻易信任他人，这实在矛盾。景岚眼看夏子遇沉默，对他的犹豫了然于心，于是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别想太多，没事的。现在是我来寻可用之人，我来承担风险。你只需要信任我就可以了。”
夏子遇听着景岚这一番话，竟然找不出反对的理由。
“出了事我来扛，你们只是我的手下，脏不到你的，放宽心。”景岚宽慰道。
“不……”夏子遇下意识否认，“我并不是担心……”
不对，他明明就是担心如果出了事，自己的计划就会功亏一篑，严重些甚至自身难保。
他夏子遇说不担心自己，而是担心景岚？这是一个让他自己都觉得荒谬的笑话。
但是如果真的景岚出事了呢？
夏子遇想到这个，突然无法继续想下去。
这是他在确定计划后完全没有设想过的情况。他想过如果景岚无法达到他的预期目标，他就会提前站出来，而让景岚回到暗处协助。但是如果景岚因为失败而脱离掌控，比如，死掉呢？
夏子遇这才发现，现在已有的计划里，他不能没有景岚。
“……不行。”
“为什么？”景岚这就纳了闷了，不给夏子遇惹麻烦还不行吗，也太难伺候了吧。
“你若出了意外，于我同样是不可挽回的损失，我不允许你冒险。”
“嗯……？难道你这是把我当作自己人的意思吗？”景岚突然意识到什么，狡黠一笑。
“不许就是不许。”夏子遇不与景岚打哈哈。
“哈哈哈夏子遇，原来你是个傲娇吗？”
“那是什么？”
“就是不坦率，爱在心头口难开～”景岚故意眨了眨眼睛。
“胡言乱语。”夏子遇一甩袖子，不想再搭理景岚，“茹君此人，我也会去试探一二。再者，你在宫中行事务必慎重，不许作出今日这般浅薄轻浮的言论。”
“好好好。”景岚对着夏子遇的背影吐了下舌头。
“喂，夏子遇，不如我们溜出去打探一下皇宫中的风向吧？”
“不许鲁莽。”
“那我在殿内翻一翻，说不定能找到日记本什么的。”
“不许胡来。”
“……还叫什么子遇啊你，叫不许得了，夏不许先生。”
“咳。”景岚没有看到，当他这句小声的抱怨传到夏子遇耳中时，夏子遇唇边漾起的一抹笑意。
“说正经的，夏子遇，你知道轻功怎么练吗？”景岚与夏子遇逛了一圈，回到院中稍作休息。
“你想学？”夏子遇看了景岚一眼。
景岚挠了挠头：“虽然不是非学不可，但我自己爬上爬下的动静还是太大，如果能悄无声息就能方便许多。”
“那我教你。”
“知道啦，不许就不……什么？”景岚难以置信地看向夏子遇。
夏子遇挑眉：“怎么，看不起我？”
“不是，你会轻功？”景岚还是不相信，“你看看你，一副病秧子模样，先前还要死不活的……”
看见夏子遇的表情，景岚脑袋上冒出一个“危”，自觉闭嘴。
“继续说啊？”夏子遇在笑，但是景岚觉得自己要完。
“错了，子遇哥哥，教教我吧。”景岚秒认怂。
等茹君回到宫殿，已是正午时分。景岚正在做深蹲，夏子遇和巫皎皎在旁边吃着点心。
“诸位贵客，午膳已经备好了。”虽然看不懂景岚在干嘛，茹君还是先规规矩矩地叫饭了。
“我们先用吧。”夏子遇对着茹君点头，示意她直接摆饭菜。
景岚看着摆好的饭菜，蹲在地上哀号：“子遇师傅，我想吃饭。”
“哦？我不是叫不许吗？”夏子遇不咸不淡地拿起筷子。
“你这个人真的是，小肚鸡肠！”
“更何况，是你自己说这个方法提升体能更为有效，你自己当然得先做出成效来。”
“但是五百组有点过分吧？”景岚抗议。
“我们练功，绑重物跑两百圈才达到锻炼目的。你不过是原地蹲着，五百组有何不妥。”
“你知道深蹲有多累人吗，你倒是自己试试啊！”
“使不得，我可是病秧子，要死不活的。”
景岚被怼的说不出话：“这……这人耍无赖啊！”
巫皎皎虽觉得可怜，但看着意外爽快，也就只是一旁偷笑。茹君倒是真心想帮景岚，可自己并没有立场插手，只得考虑等结束了给景岚开个小灶。
“巫皎皎，你这不仁不义的我现在也不说什么了。只是拜托你能不能饭后帮我疏通一下经脉，不然我明天铁定起不来床。”景岚在饭桌旁一边做深蹲，一边咬牙切齿地“恳求”道。
“咦，我们九皇子大人是在求我吗，求我一个小小的倒水丫鬟？”巫皎皎嘎吱嘎吱啃着骨头，满脸幸灾乐祸。
这一个两个的怎么都这么记仇啊，真不愧是一家子哦？景岚恨恨道：“好，很好，你就继续看戏吧。阿君，今晚能再拜托你来我房里吗，这帮狠心的家伙……”
“喂，我又没说不去！”巫皎皎突然一拍桌子，“你就不能有个求人的态度，听我把话说完？”
这丫头，凶什么凶啊。景岚奇怪地看了巫皎皎一眼：“你不想帮就算了，我又没逼你。”
“我说我做！你是猪脑子吗？”巫皎皎气呼呼地说完，把碗筷一甩，走了。
这像什么话嘛。景岚莫名其妙地继续做深蹲，夏子遇倒是表现出袖手旁观的态度，完全没打算掺和。青穆被摔碗的声音吓了一跳，看了看众人都没什么反应，也就继续吃饭了。
茹君看着离去的巫皎皎的背影，露出了然的微笑。
“……499，500！”景岚解脱般的往地上一躺，“终于，结束了。”
“公子辛苦了。”茹君走到景岚身边，“快些起来吧，地上凉。”
景岚把自己从地上撑起来，环视四周。除了一直陪在旁边的茹君，其他人吃完就走了。
“阿君你是不是也没吃，我跟你一起吧。”景岚活动着肩膀，对茹君说。
“阿君已经让人在厨司里热着菜了，公子去吃便是，下人和贵客一起用膳会被人议论的。”茹君笑道。
景岚不满地撇嘴：“还什么下人贵客的，阿君是我的人啊。”
“九儿乖，别闹脾气啦。”茹君像安抚小孩子那样劝道。
“哼——”景岚哪能读不懂茹君的态度，于是故意低下头，轻轻咬了她的耳垂一口，“我才不是孩子。”
看着茹君瞬间羞红的脸，景岚满意地向外走。突然，他想到了什么。
小时候，总有男孩子喜欢捉弄女孩子，想必就是想看女孩子窘迫的表情，以此满足自己的成就感。
难不成他现在的水平……真就是个小孩子？